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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霧跟著她走,看來那些人說的是真的,這村子真的有古怪,入夢之後就會變成她現在這樣,滿口胡話,沒有一句真話。
村裡有人在敲梆子,三聲梆子聲響過後,意味著此時已進入五更天了。
曳緣拉著他走得很急,瞧她那樣兒,像是前面有什麼美食在引誘她一樣。很快他們就跑下了樓,跑出了屋外,旁邊的屋子裡衝出來一個大嬸,那大嬸臉上肉多,身寬體胖,儼然就是那日在山上拜山神中的其中一位,可是此時的她卻不認識藍霧了。
那天還怕他怕得要死,怎麼現在就不認識他了?
他拉住那位大嬸,喊道:「喂,大半夜跑什麼?」
大嬸眼睛發亮,裡面像是落了兩顆金子般,瘋狂道:「五更天了,神要降落了。」
說著,她便朝村裡的一個方向奔去了。
曳緣也拉著他往那邊跑,片刻間,村子裡就聚集起了一大堆的人,全都是半夜從屋裡跑出來的,而且大家跑的方向還是同一個地方,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著期盼與痴狂,眼睛裡冒著光,嘴裡高喊著「神來了,神來了」。
恐怕這裡清醒的就只有藍霧一人了吧。
他目光掃視四處,忽見到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在人群中走過,那正是落水的郗獻雲,他快速地掃視郗獻雲的身邊,可是卻沒有見到那個和他在一起的水怪。
曳緣奔得太快,就他失神的這一剎那,她就被人群擠散了,這裡人滿為患,摩肩接踵,所有人都高舉著雙手,無數隻手交疊,擋住了他的視線,眨眼間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郗曳緣。郗曳緣。郗曳緣。」他大喊,但是聲音隨即就被其他人的聲音給掩蓋了。
他被迫跟著人流,一直往前面走,一路搜尋她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綠衫裙,怪就怪在這裡竟然有很多穿綠衣服的女子,他見每個人都很像她,可是每一個都不是。
前方又有一穿綠蘿裙的姑娘,頭髮長披,他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曳緣,就抓住她的肩膀,那人轉過身來,竟是忘憂。
藍霧盯著她的衣服,詫異道:「額,姬宴喜歡綠色?」
怎麼都不約而同地穿綠色?
「啊?」忘憂沒懂他的意思,「藍霧,你說什麼?」
藍霧正了正神色,疑道:「忘憂,你是清醒的?」
忘憂點了點頭,也問:「你也是清醒的?」
「嗯。你怎麼會在這裡?」
忘憂靠近了他幾分,掩嘴道:「白日裡我們看到街上有在賣山楂的,姬宴一眼就瞧出那山楂的詭異,隨後我們跟著那個賣山楂的人來到了這個村子。他們聲稱那山楂是他們自己種的,可這夢仙村根本一棵山楂樹都沒有。」
忘憂靠他靠得近,他聞到了她頭髮上的一股清香,那是來自己他們東盛國獨制的一種香,和曳緣身上的那股大自然的花香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眺望遠方,仍舊在人群里尋找那一抹有著招蝴蝶的花香的綠衣少女。
忘憂問:「藍霧,你在找什麼呢?」
「曳緣不見了。」
「不用擔心,她現在正跟姬宴在一處呢。」忘憂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帶著酸味兒,剛剛他與姬宴一同走著,可是前方卻突然跑過一個綠衣姑娘,她跑得急,眼神亮晶晶的,姬宴看到後立馬就鬆開了她的手,朝曳緣追去了。
她在東盛國本來就是一位不受寵的公主,母妃只是一區區貴嬪,比不上皇后家世顯赫,且在生她的時候就已經難產去世,她在皇宮中,就宛如一綠草浮萍,根本無人照拂。他們東盛國無皇子,只有幾位公主,當年說要選質子的時候,父皇也是毫不猶豫地就選了她,在身世方面,這一點她和藍霧幾乎一樣。
如此可憐。
而兩國為了長久聯邦,唯一之計就只有連親,她這個在外的公主,看起來是個質子,實則卻是父皇用來穩定社稷的一枚棋子。
早年她來南楹國之前,父皇就曾獨自面見她,他要她多去與姬宴接觸,爭取贏得他的心,當上南楹國的太子妃。
她當時覺得很驚駭,自己又再一次的被父皇拋棄了。
從那以後,她來到南楹國後,便故意遠離姬宴,不同他來往,可是他卻反而經常來找她,同她一起下棋品茗,捉妖打怪。
有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他的身邊總跟著一個心智不健全的痴呆小姐,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日後會成婚,姬宴雖然同她說只是拿曳緣當妹妹,可是,他們最終還是會成婚的啊。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她嫉妒得要發慌,恨不得拉著姬宴一起逃離,一起逃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那樣他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
可是,他是南楹國的太子殿下,她是東盛國的公主,他們有肩上必須要背負的使命,一輩子都逃不開。
看著姬宴又棄她而去找那個郗曳緣了,她的心絞成了一團麻花,疼得不行。
藍霧聽到曳緣現在跟姬宴在一起,眼尾一壓,隨意地「哦」了一聲。
「藍霧,你有恨過嗎?」忘憂的聲音從一群混亂嘈雜中穿透他的耳膜,他腳步未停,心卻像沉入寒潭內拔不起來了。
恨?
他就是靠著那無盡的恨意才活到今天的。
他淡淡揚唇,道:「我恨的人可就多了,恐怕說到天亮都說不完。我恨父皇每次狩獵都將最大的猛獸賞給姬宴,我恨姬宴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一群人來巴結奉承,我恨那些人當我面喚我二殿下可轉身就叫我小野種,我恨郗曳緣總是把稀奇的玩具都給哥哥卻讓所有人來孤立我,我更恨母妃拋下我一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