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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元回道:「和我當時留在昆城的兄弟,都出來了,八千多人,眼下藏在各地。是李兄,放了我一馬。」
裴煜苦笑一聲,那日鳳城的景象,再次出現在眼前,眼圈不受控制的泛紅,他深吸一口氣,說道:「畢副帥,還有邊定……我都沒能為他們收屍,是我對不住你們,對不住大梁。」
曾公元長嘆一聲,對裴煜道:「王爺不要自責,昌陰鐵了心要騙你,你如何防得住。就連謝非復,在雁京那麼久,我們不也誰都沒看出來嗎?」
曾公元接著道:「尋找王爺下落的這段時間,我們打聽了很多。我軍俘虜,共七萬人,部分都關在天牢中,其餘人也都在汴京附近。大周要吞併大梁,如今重中之重,便是安撫民心,所以他們不會殺俘虜。想來等局勢穩定些,就會放俘虜回去與家人團聚。謝非復在雁京,雖然穩住了大局,但現在各地方恐怕還心有不服,若是王爺回去,舉旗起勢,想來響應者眾。只要能救出俘虜,能幫我們突破北境,回到大梁,我們就還有機會復國。」
裴煜明白,現在是復國最好的時機,一旦百姓徹底接受了蕭氏的統治,那麼就算他造反,也得不到什麼支持。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時機,局勢不穩,民心不穩,俘虜仇恨情緒重。
裴煜沖曾公元點點頭,說道:「好。陳太師出逃,蕭氏的江山現在也不太安穩。陳太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想來我們很快就能等到救出俘虜的機會。」
他們一路到了小鎮上,緊著便先帶裴煜去看傷勢。大夫說,裴煜的腿傷嚴重,但好在當初及時做了處理,悉心調養一段時間,還是能恢復正常行走。手上的烙傷,恐怕是要留疤。
裴煜等人不敢在鎮上多呆,因他傷勢逗留了四日,取了藥之後,便出了小鎮,尋找無人且隱蔽的山林落腳。
而與此同時,許上雲帶著人,也尋著蹤跡搜來了此處。三日前,他便收到蕭棲遲被裴煜劫持的消息,當即點兵,連夜馬不停蹄,跟著梁靖城給出的線索,找到了這裡。
商隊引起了許上雲的注意,他們進城幾日,沒有採買什麼東西,又緊著出城。許上雲暗中跟了幾天,見到了曾公元。便知是裴煜等人無疑。
裴煜等人進山林的時候,許上雲就在暗處看著。許上雲心知,若是貿然進去,他們必然會用公主做人質,她不能將她置於炭火之上,最好的法子,就是他潛進去救她,等她安全之後,再發出進攻的信號。
念及此,許上雲取過煙花別再腰裡,吩咐道:「你們等我信號,若無信號,不可進攻。」
說罷,許上雲從灌木最茂盛之處,潛進了山里。
裴煜他們進了林中沒多久,天忽地下起雨來。陣陣秋雨打在落葉上,耳畔的雨聲嘈雜,卻又莫名讓人聽著內心平靜。
為了躲雨,曾公元找了隱蔽的地方,支起了幾頂帳篷,將裴煜和蕭棲遲扶進一頂帳篷中,而後退了出來,各自進小帳躲雨。
裴煜看著蕭棲遲安靜的睡顏,眸中神色複雜。離開汴京已有好幾日,中途她醒過幾次,但鎮中人多眼雜,怕她鬧起來惹人注意,給她吃了些東西後,曾公元便用了迷藥,到現在還睡著。
自離開汴京至今,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她。
得到她求救的消息後,他日日盼著,盼著戰後與她重逢相見。每一日都是那般的期待,每一日都在勾畫他們的未來。可萬沒想到,等真的到了能見她的時候,她給自己的,竟然是這麼一記驚雷。
她總能在自己最期待的時候,將他的一切摧為齏粉。
所有的傷痛,都在他最愛她的時候襲來,次次讓他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去放下那些翻湧在心中的愛。
裴煜伸手,指背緩緩撫上蕭棲遲的臉頰。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愛她,他連一絲一毫都不曾放下她。可是現在,他們之間,隔著那麼多條人命,甚至隔著滅國之仇,怎麼可能在一起?
裴煜的心愈發的痛,她分明也舍不下他,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又得不到皇位,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連讓他找個藉口欺騙自己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就這般,不知看了蕭棲遲多久,忽見蕭棲遲睫毛顫抖,轉醒了過來。
蕭棲遲盯著他看了片刻,四下打量一番,見是頂灰撲撲的帳篷,記憶忽然和當初逃亡路上,重合在一起,他們住過類似這樣的地方,於是她望向裴煜,探問道:「你剛救我出來?」
裴煜聞言愣住,她在說什麼?不及他多想,卻見蕭棲遲忽地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拉住裴煜的手腕,質問道:「不對,你挾持我離開公主府!你想去哪兒?」
裴煜從她眼中看到緊張,又聽她問起他想去哪裡,便知她不想讓自己離開。
這些日子來,凝結在心頭的所有痛和惑,終在此刻衝破裴煜的心。他凝望著蕭棲遲的眼睛,眼眶漸漸泛紅,伸手扣住她的雙肩,這才幹澀的開口,問出了所有想問的話:
「你既不想我離開,想要我留在你身邊。可你為什麼這麼騙我?為什麼會和許上雲在一起?你要什麼我不能給你,我命都可以給你,但你為什麼要這麼作踐我?溫行玖和你成親前便已經瘋了,你跟我說你不得已,可事實是你自己執意要嫁。你讓我幫著許上雲去出生入死,我當他是並肩作戰的兄弟,可你轉頭就和他上了床榻。你若不愛我,你乾乾脆脆利用我便是,又何苦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讓我對你動心不已。之後故意當著我的面成親,又明知我會回來找你,卻和許上雲翻雲覆雨。你當我是什麼?取樂的玩具?你對我,有過一星半點的真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