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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拉著蕭棲遲的手,另一手握著劍柄摸去腰間,正欲放信號煙花,才發覺煙花已被雨水打濕,失去了作用。
許上雲回頭看一眼身後,隱隱看見雨中,有一些追蹤的身影。
他忙四下搜尋,終於找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靠山的側面,有一處可以藏人的空隙。
他忙拉著蕭棲遲朝那邊跑去,抱著她躲了進去。
若是能躲過便也罷了,若是躲不過,他便是死,也得給蕭棲遲殺出一條逃生的路來。他輕聲安撫道:「別怕,我會送你出去。林外有我帶來的人,你出去就找他們。」
蕭棲遲爬在他溫熱起伏的胸膛上,伸手攀上他的臉,搖頭道:「我們一起出去!你怎麼找到我的?梁靖城奪走了輕騎營,又調開了你,我無論怎麼給你送信,都送不出去。」
許上雲聞言一驚,輕騎營被奪走,難怪她會被挾持。他忙問道:「汴京發生了什麼?你和裴煜之間,到底還有什麼恩怨?」
蕭棲遲淚水根本控制不住,那些絕望的回憶,再次襲來。腦海中的懼怕,和這些時日劇烈的衝擊,讓她已經顧不得再去考慮太多,全然忘了說出實話,許上雲會怎麼想。
她顫聲道:「梁靖城讓百官給我施壓,他想讓我孤立無援。就像前世我在雁京時一樣!我當初聽信了裴煜的話,送了你離開。可是沒多久,賢妃殘害皇嗣,勾結朝臣的事,就被梁帝發覺,梁帝將她打入了天牢。而裴煜能成為太子,都是賢妃的功勞。」
蕭棲遲摸上自己的臉,哭聲愈發不受控制:「他看我和賢妃樣貌相似,便讓我救一救賢妃。我想著那是我的姐姐,裴煜又與我有恩,我便去了。他們承諾等風頭一過,就會用死囚換我出去。可是他們沒有!我在牢里受盡酷刑,雙手被烙刑揭去皮肉,被打殘的雙腿,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寒冬臘月,連骨頭都看得到。最終……我替賢妃上了刑場,我到死,都沒有等到他們來救我。」
蕭棲遲靠著他的肩頭,失聲痛哭,和著外面傾盆的雨聲,生生撕裂了許上雲的心。
所以,她會那麼怕冷,會那麼怕老鼠。所以,她會費那麼大力氣,製造賢妃自盡的假象,就是為了毀掉她的臉。所以她性情大變,原本高貴又單純的她,變成了這般宛如惡鬼纏身的模樣。
她說的那些畫面,她那時的慘狀,都隨著她的描述,清晰的勾勒在許上雲的腦海中,他無法想像,經歷那些痛苦的她,該有多難過,多絕望!
素來泰山崩於前而不改於色的許上雲,身子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雙眼怔怔的望著地面,大顆的落下淚來。
他不自覺牙關緊咬,連帶著額角青筋根根突起,眼底深處,漫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狠辣恨意。
耳邊依舊是她悲痛的哭聲,她緊緊的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耳畔道:「大周覆滅,毀在了陳太師手上,謝非復宮變登基,蕭氏成了階下囚。我在流放的路上,被裴煜救下,帶去了雁京。我原以為,他是我終身的依靠,可怎知,他親手把我送進了地獄。我囚.禁皇帝,暗殺太后,拉攏謝非復,逼反陳太師……是因為我知道,一個失去家國的公主,連畜生都不如!我上輩子最大的錯,就是送走了你。你答應我,跟我一起走,再也別離開我。如果今天你死,我便跟你一起死,好過落在裴煜和梁靖城的手上。」
這一年多來,在蕭棲遲身邊看過的一切,隨著她的講述,終於完整的連成了一條線。他終於明白,蕭棲遲這一年多來費心籌謀,到底是為了什麼。
許上雲伸手,緊緊將她攬進了懷裡。泛紅的雙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神色愈發如一把利刃。
從前,他不知道蕭棲遲要做什麼,只能被動的等她吩咐。現在,他都知道了。
從十歲那年起,保護她,就是他的職責。後來,保護她,已是他的使命。他會護住她,也會護住,她要護著的一切。
外面馬蹄聲夾雜著雨聲而來,在岩石外停下,裴煜的聲音響起:「許上雲!出來!」
裴煜清楚,無論是愛是恨,前世那些深深的糾葛,早已讓他們成為對方的一部分,蕭棲遲輕易放不下他。
上天讓他想起前世的一切,便是給他彌補的機會。他再也不會忽視她的感受,再也不會以自己為先的做選擇。
他現在才懂,真正愛一個人,要為她考慮。而不是像從前一樣,使那些用慣了的法子,達到獲取愛與陪伴的目的,無視她的需求和感受。
而且以他對蕭棲遲的了解,山南陵之戰,她不會用許上雲的命開玩笑,所以北境軍攻打雁京的事,八成與她無關。
他們之間沒有國讎家恨,那麼剩下的,他自己做下的錯事,自己來彌補。一年兩年,十年八年,哪怕用一輩子的時間,他也要彌補她,撫平她心裡的恨,讓她回到從前的模樣。
至於她和許上雲的那些事,前世他也娶過別人,扯平了,他可以當沒有發生過。
許上雲低頭在蕭棲遲額上落下一吻,脫下玄色外衣給她裹上,柔聲對她道:「外面雨大,你在這兒等我。」
說罷,他鬆開蕭棲遲,獨自提劍,走進了雨中。蕭棲遲忙扒著岩石看向外面,但見裴煜等近一百來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蕭棲遲的心,緊緊提了起來。
此刻二人相對,全然沒了當初山南陵並肩作戰的模樣,儼然已是一對針鋒相對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