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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牢里半年的時光,無邊的寂寞,以及徹底失去一切,復起無望的頹敗,已讓他從最初的歇斯底里,漸漸接受了這了無生趣的結局。
那天晚上,他想去救蕭棲遲,可等他突破重圍,進到那宮中,卻發現蕭棲遲並不在裡面,他這才意識到,他又一次被她欺騙。但他無法再責怪她,他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即便事先知道有詐,哪怕她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在裡面,他也得去。
最終的結果,沒有找到她,因人力分散,也沒能救出俘虜。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前世登基為帝,卻因自己種下的因,最終死在許上雲手上,今生更是在償還自己前世欠下的一切。他真的不明白,命運為何一次次這般戲弄他,每每讓他以為自己終於擁抱了光明的時候,就會無情的拿走一切。
能支撐著他,活到現在的,唯有至今未曾告訴她的真相。
前世他真的沒有不管她,沒有她想得那麼壞與無情。他不清楚他為什麼還這麼執著於此,可是他就是想讓她知道,強烈的渴望著告訴她。
可是這麼久了,她都不曾來牢中看過他一次,即便他日日讓人傳話。也不知現在,大周是個什麼情形,曾經的大梁,又是個什麼情形。
裴煜靠在牢中陰涼的牆面上,闔目想著,他如今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了,支撐著他,在這絕望中度過一日又一日。
而就在這時,他忽地聽到牢外傳來腳步聲,裴煜不由睜開了眼睛,隱有一絲光彩。要知道,這半年來,除了送飯,其他時候,都不會有人來,但現在還沒到送飯的時間,是誰?是不是她終於肯見他了?
念及此,裴煜忙扶著牆面,匆匆站起身。
不多時,果見三名獄卒走來,拿出鑰匙打開了他牢房門上的鎖,對他道:「出來吧,有貴人要見你。」
許是近鄉情更怯,裴煜忽就有些不敢踏出那牢門。他望著打開的牢門緩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點頭,拖著手腳上沉重的鐐銬,走出了牢門。
一路跟著三名獄卒,到了審訊室外,獄卒上前,拉開沉重的門。
裴煜緊盯那門,期待著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能出現在拉開的門後。
可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名衣著顯貴,身姿高拔的男子,他背對著門,負手而立,看著壁上鐵窗之外新開的花枝。
見來人不是蕭棲遲,裴煜心裡難掩失望,獄卒卻推了他進去,從外關上了門。
裴煜緊盯著那名男子,邊往裡走,邊上下打量,見他頭頂赤金盤龍紋簪冠,身著皦玉色常服,但常服鎖邊亦為暗金龍紋。
裴煜微微蹙眉,大周的皇帝?他若沒記錯,大周皇帝年紀尚小,何來如此出眾的風姿?
門緊關的聲音響起,男子這才不徐不慢的轉身,看清他樣貌的瞬間,裴煜驚而失笑:「許上雲?」
許上雲亦看向他,半年未見,裴煜竟亦已如此消瘦,全無當年精壯之感。他走到一旁的椅子邊,扶膝落座,笑笑道:「別來無恙。」
裴煜萬沒想到,許上雲竟然會是如今的皇帝,前世那個跟在蕭棲遲身邊,連話都不曾多說一句的許上雲,竟會是如今的皇帝。
裴煜深覺諷刺,眼眶微微泛紅,不由後腿一步,拖動腳鏈在審訊室里,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許上雲安靜地在椅子上坐著,靜靜欣賞著裴煜的震驚和錯愕。
半晌後,裴煜才似是反應過來什麼,問道:「半年前是你!故意製造京城混亂,再用她欺騙我,將我的人一網打盡?」
「呵……」許上雲聞言一聲冷嗤,而後道:「你還沒那麼要緊,收拾你只是順道。半年前,是陳太師帶兵入京,殺了先帝,我臨危授命,主持大局罷了。」
「陳太師?」裴煜喃喃道:「我與你行軍許久,你用兵的路子我清楚,陳留之戰,只要你還活著,陳太師不可能到京城。你是故意的……」
「沒錯。」許上雲坦然道:「我是故意的。朝政那時被梁靖城把持在手,殿下被他囚於宮中,我無法名正言順的攻入京城救她,便只能借陳太師的手。」
裴煜凝眸看著許上雲冷峻的面龐,詫異道:「所以……殺周帝的人是你?」
許上雲聽他這麼問,微微挑眉,沒有答話。
裴煜這才明白過來,那晚的一切,都是許上雲的安排,無論是周帝、陳太師、還是他,都中了許上雲的計。而那些話,也是許上雲教羅映說的,為的只是讓他分散自己的兵力,讓兩邊都沒有主力,好讓他輕而易舉的擊破。
「哈哈哈……」裴煜低低笑開,看著眼前的男子,只覺根本看不透他。前世他分明只是個唯蕭棲遲是從的侍衛,他從未將他放在眼裡,可為何,前世被他所殺,今生又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裴煜半晌方才笑停,死盯著許上雲的眼,毫不遮掩的嘲諷道:「你好深的算計,一石三鳥,好啊……好啊……」
裴煜忽地衝上前,一把扣住椅子扶手,將許上雲圈在椅子上,緊盯著他的眼睛,厲聲質問道:「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啊?就是為了皇位對嗎?你如此費盡心機,奪了皇位,是要將她置於何地?」
她莫不是還如前世一般,成了亡國公主?裴煜雙眸都有些泛紅,人在迷障之中,會生出多少傲慢和貪婪之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他不一樣,他幾起幾落,他已知道錯了。可許上雲呢?如今成了皇帝,他又會怎麼對待蕭棲遲?會不會像前世的自己一樣,在權位中迷失,不知不覺的傷她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