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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棲遲微微挑眉,扶了扶鬢髮,暫將謝非復的事甩去了腦後。
不多時,轎子在溫太后宮門前停下。她此行不是為太后而來,但身為長公主,為表孝道,無論如何都得先來拜見太后。
蕭棲遲不耐煩地蹙眉,捏了捏眉心,再抬眼時,已如戲法兒般換成了一副單純可愛的模樣。
蕭棲遲走下轎子,梁靖城順勢過來扶住她。太后宮門前的婢女,當即迎上來向蕭棲遲見禮。
蕭棲遲眸中含光,露出一排潔白的齒貝,微一側首,笑問道:「母后可在宮中?」
那婢女回道:「回長公主的話,太后娘娘去奉三清了,正巧不在宮中。」
不在正好。蕭棲遲對那婢女道:「成,那我先去看看皇帝,等晚些時候再來拜見母后。」
蕭棲遲掃一眼那熟悉的宮苑,轉身上轎,回憶似潮汐般湧上心頭。
世人皆贊溫太后是真正母儀天下的人,就連後宮諸人,也無人不稱讚溫太后的溫良恭儉的美德。上至妃嬪,下至父皇子女,都奉溫太后為女子的表率。
前世的蕭棲遲,也曾以為溫太后是個極好的人。
但其實想想,哪有人會讓所有人都喜歡?當所有人都覺得一個人好時,大多是這個人,實在是太善於經營自己。後來若不是見識到裴煜如何經營自己的形象,她恐怕永遠也意識不到這一層。
父皇在時,不喜外戚權力過大,故而溫家榮耀有餘,實權不足。後來溫太后為蕭棲遲選親,便定下了溫行玖,是想用蕭棲遲的公主身份,為溫家再抬一層門楣。這也是她後來才想明白的。
彼時,太后說不放心她嫁給不知根低的人,還貼心的舉辦宴會,喚了溫行玖進宮給她相看,說尊重她的意見,若瞧不上,就不定親。
可惜啊,她信了太后那番推心置腹的關懷,再加上溫行玖的才情樣貌她都滿意,便應了下來。
結果呢,六年夫妻,恩愛不見,只相敬如賓。若不是後來遇見裴煜,見識到他那麼一汪如海般得深情,她都不知道愛情居然可以那般熱烈。
想想前世的自己,貴為公主,卻自始至終,都如一個傀儡般,活在別人的控制里。枉她自詡從來見解獨到,熟不知,在權力的網中,她從來沒有自由過。
想來正是因為如此,後來被囚天牢,她才會那麼懷疑自己,她的自我才會徹底崩塌。
凝眸出神間,轎子已到了泰元帝的勤政殿,簾外傳來梁靖城輕喚她的聲音:「殿下,到了。」說著,掀起了車簾,一縷明光灑在蕭棲遲的裙擺上。
蕭棲遲將手伸給他,讓他扶自己下了馬車。
已快到巳時,日頭高照,勤政殿外站著幾名官員,額上都已滲出汗水,面色顯得很是焦急。似是有什麼事情要同皇帝商議。
蕭棲遲繞過他們,著人通報之後,等在殿外。
不多時,伺候皇帝的貼身太監走了出來,沖蕭棲遲行個禮,賠笑道:「陛下早朝累了,已在殿中歇下,長公主不如改日再來。」
蕭棲遲聞言瞭然,皇帝十四的年紀,正是多動愛玩兒的時候。從前她每次來找皇帝,都是奉太后之命,前來勸說他收心勤政。皇帝不想見她,意料之中。
念及此,蕭棲遲沒急著走,對太監道:「原是如此。那勞煩公公幫孤問問陛下,快到盂蘭盆節了,孤搜羅了一些骷髏戲和鬼戲藝人,陛下有沒有興趣?」
大太監聞言,沉吟片刻,對蕭棲遲:「長公主殿下稍候。」
說罷,大太監轉身進去。不多時,再次出來,側身禮讓:「陛下正好醒了,長公主裡邊請。」
蕭棲遲道謝後,隨他一起入了後殿。
她被大太監引至花園,尚未走進,便已聽到少年清亮的笑聲,似是投壺中了。
蕭棲遲輕笑一聲,扶著梁靖城的手一同走了進去。
果然,花園中,身著常服的泰元帝,正在同幾個小太監玩兒投壺,明媚的笑容掛在小少年稚嫩的臉上,顯得單純又可愛。就像個尋常人家愛玩兒愛鬧的孩子。
這樣好看又明朗的少年,若不是皇帝,恐怕是個長輩見著都會喜歡。只可惜,他不是尋常少年,而是自十二歲登基的大周帝王。
尋常人家的孩子,這樣的生活常見且也應該。但他是皇帝,就得早慧,就得學會沉穩。他的貪玩,會讓他自己,乃至整個國家,都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就像前世一樣。
泰元帝看見了蕭棲遲,心中惦記著骷髏戲和鬼戲的事,眼前一亮,正欲迎上前詢問。忽地又想起從前蕭棲遲每次來對他的勸告,心裡沒來由生出一堵牆。
他刻意斂一斂神色,做出一副老成的樣子,看向蕭棲遲道:「七姐,你來了。」
蕭棲遲見此行禮:「昌陰長公主,拜見陛下。」
「平身。看座。」說罷,泰元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兩手扶膝,明知故問道:「聽雅離說,你找朕有事?」
「正是。」說著,蕭棲遲掃一眼泰元帝左右兩邊的侍從,欲言又止。
泰元帝見狀,會意,便道:「你們都下去吧,朕和七姐說說話。」
大太監雅離,給蕭棲遲搬來椅子後,帶著所有人退去了遠處。蕭棲遲這才在椅子上坐下,對泰元帝道:「陛下,從前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著,旁人家的孩子打馬球的時候,陛下在批摺子。旁人家的孩子結伴尋獵的時候,陛下還是被困在這四方的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