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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上雲轉身欲走,卻忽聽謝非復在他身後接著道:「許大人今日所言,非復受教。但也請許大人明白,做人,比做狗要痛快的多。」
許上雲聞言轉身,正對上謝非復那雙隱帶不屑的眼,他走回謝非復面前,略笑笑,對他道:「謝大人今日同在下說那一番豪言壯語時,可曾想過,你若身死,在乎你的人怎麼辦?你在乎的人又怎麼辦?在下習武之人,刀口舔血是為常態,亦從不畏死。但世間常難得兩全之法,我們的選擇,並沒有誰比誰高貴。」
謝非復並非未曾想過,一旦他得罪陳黨,他的父母親眷要怎麼辦?他已在鄉下置辦了田產,這是他一旦出事,他所能給他們的最大保障。但他也知道,這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可凡事都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若何時何地都這般畏首畏尾,那要如何成事?
念及此,謝非復對許上雲道:「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
凡人在世,無一不想功成名就,許上雲自認自己不是例外。但他只要想起那個光著腳抱膝坐在草叢裡的小姑娘,就無法接受再從那雙眼裡看到悲傷。
所以當年,即便是當時樞密使親自遊說,他也做不到選擇調離。比起失去遠大的前程,他更無法接受看不到那雙眼。更何況現在的她,每日都處在驚恐的情緒中。
與著眼天下的謝非復相比,他確實顯得沒那麼抱負遠大。如果他在她身邊,能讓她感到安全很多,那他可以一生默默無聞。
許上雲面上毫無慍色,伸手捏捏謝非復的肩頭,說道:「保重。」
說罷,他轉身接過小廝遞來的劍,重新懸於腰間,離府出門。
謝非復看著許上雲離開的背影,凝視片刻,忽地轉身,疾步回房。進屋後,忙命書童研磨,提筆,在紙上行雲流水,寫下一封書信。
書信寫完,謝非復將其裝進竹筒里,用漆封好,而後將其遞給自己最信賴的書童,對他認真囑咐道:「倘若我出事,將這封信交給許大人,請他轉交昌陰長公主。」
書童見他如此認真,也知此間厲害,鄭重行禮,將信收好。
許上雲回到公主府時,已至戌時。本想回房換件衣服,就去廚房找些吃的,可怎知他剛進屋,就見桌上已擺好飯菜,菜色與供給玉色樓的並無差別。桌邊還守著一名小太監。
見許上雲回來,小太監上前行禮:「大人,飯菜已有些涼,您且先沐浴更衣,臣這便去給您換份兒熱得。」
「不必。」許上雲上前在桌邊坐下,說道:「溫些正好,不必管我,你回去伺候殿下吧。」
小太監仍舊道:「臣還是去給您換份熱得吧。」如今許侍衛對公主可是頂頂要緊,指不定來日就飛黃騰達了,怎敢不好生伺候。
許上雲抬手制止,他並不想弄得很鋪張,平白惹一些不必要的口舌,他自己心裡知道公主對他好就夠了。便道:「這樣就很好,去吧。」
說著,他已拿起碗筷,自顧自吃了起來。
小太監見此,只好重新給他倒了杯茶,然後行禮退下。許上雲吃完飯,換回侍衛服,正欲出去練武消消食,卻見一名侍衛跑了進來,匆忙行禮道:「大人,譴去梁朝送信的人已回。帶回一樁不同尋常的消息。」
許上雲忙道:「細說。」
蕭棲遲正和裴煜在玉色樓,一同研究一本古香譜,同坐貴妃榻兩側,圍著雞翅木小桌,桌上香具齊全,旁邊還有婢女溫著小酒,怡然又自得。
而就在這時,一位婢女引許上雲進來。蕭棲遲放下手中銀勺,側頭含笑問道:「可是有事?」
許上雲分別向裴煜和蕭棲遲見了禮,而後道:「回稟殿下,之前隋昭儀一事上,送信大梁的人,已遣人送信回來。隋昭儀已解禁足,但是被降為八品選侍。」
「當真!」裴煜喜道,手都不自覺攥緊。
許上雲看看他,點頭道:「當真。」
裴煜重重鬆了口氣,唇邊滿是藏不住的笑意。蕭棲遲伸手按住裴煜的小臂,說道:「選侍就選侍,只要命保下來就好!」
裴煜反手緊緊握住蕭棲遲的手,嗓中隱有哽咽,鄭重道:「謝謝!」
蕭棲遲被他握著手,微有些不適,但只能強笑忍下。許上雲見此,心裡也有些不大舒服,接著行禮道:「送信的人還報,隋昭儀的事,另有疑點。」
「另有疑點?」裴煜瞳孔微縮,蕭棲遲趁此時抽出了自己的手,問道:「不是為六殿下說情所致?」
許上雲回道:「是為六殿下說情說致,但聽隋昭儀說,她之所以敢去,得多虧了賢妃娘娘給她勇氣。此次能順利保下命來,也全仰仗賢妃娘娘千里送信。隋昭儀對賢妃,感激不盡。」
裴煜聞言愣住,半晌後,手扣緊著桌沿,忽地怒道:「感激什麼?分明是賢妃攛掇隋娘娘,再來通風報信做好人。」
裴煜突然動怒,牽動肋骨舊傷,身子忽然俯到桌面上。蕭棲遲忙起身繞過去,將他扶穩,說道:「你別急,好在你隋娘娘已無事。」
裴煜聞言一聲苦笑,說道:「隋娘娘一向善良老實,想來並未覺出賢妃的野心。」裴煜伸手握緊蕭棲遲的手,懇求道:「幫我通知隋娘娘,提防賢妃。」
蕭棲遲忙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你放心,我的人尚未離開大梁京都。」
話至此,蕭棲遲轉頭對許上雲道:「先別叫咱們的人回來,送信回去,讓隋選侍提防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