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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擺放著塵封的酒罈,酒罈上貼著黃符,宋鼎鼎能感覺到這裡布下了結界陣法,而那些擺放零散的酒罈中,可能其中一個就是陣眼。
她不太懂這些,不敢擅動陣法,只能先躲在暗處靜觀其變。
在那蓋住地窖的木板,完全被鐵鏈掀開弔起來後,有一個身著灰色仆衣的男人,手裡拿著鑼鼓一樣的東西,抬手敲了一下。
而後她正對面不遠處的黑暗中,響起鐵鏈碰撞的聲響,有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爬了出來。
月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慘白無色。消瘦的手臂上滿是污泥,他赤著上身,露出脊背上道道猙獰的血痕,艱難地向前爬動著。
地窖上的男人,將一隻水葫蘆,並著兩隻乾巴巴的饅頭扔了下去,臉上帶著略微的譏諷:「聽說你昨日又惹了夫人不快,都餓了你五日,怎麼就學不乖?」
「這兩隻饅頭,是宋家家主來島上做客,夫人大發慈悲讓我送來的。若是你下次再敢如此,便餓你七日,八日,我瞧你骨頭到底有多硬!」
說著,他朝著地窖里啐了一口,冷笑著將地窖上的木板重新用鐵鏈合上。
唯一照明的月光漸漸消失,而趴在地上不動彈的消瘦身影,似乎對這種羞辱早已經習以為常。
他垂著頭,看著掉落在遠處的饅頭,抬起毫無力氣的手臂,一點點匍匐了過去。
可是他腳腕上戴著鐐銬,鐐銬緊連著鐵鏈,那兩隻乾癟的饅頭近在咫尺,他卻被鐵鏈緊緊拴住,再難往前一寸。
他仰起臉,滿是污泥的手掌用力向前伸著,喉嚨中隱約發出些乾澀的聲音。
宋鼎鼎迎著快要消失的月光,看清楚了他血污下的容顏——他是少年時的無臧道君。
青稚的容顏微微長開一些,寒玉似的臉龐上儘是血跡,他的唇齒紅白,銀髮濕漉漉披散在身後。
除了狼狽,她也不想到更好的形容詞能描述現在的他了。
她總算明白,自己是穿越到什麼時候了。
——這是無臧道君被剜心之前。
宋鼎鼎看著掉在她身前的饅頭和水葫蘆,死死抿住了唇。
饅頭在掉落的一瞬間,從地上滾出了好遠,裹上一層泥水,乾癟又髒污。
那人說他已經五日沒有進食過,想來若不是昨夜下了暴雨,雨水從木板縫隙中滲透下來,他必定會活活渴死。
沒人在乎他的死活,他們只需要他的心臟而已。
而此時此刻,最讓宋鼎鼎在意的,是龍族公主為防止少年血脈中的煞炁覺醒,用心教導了他這麼多年。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在剜心之前,一改往日面孔,突然將他囚在這不見天日之地?
難道是因為少年發現了剜心的真相,情急之下,去找龍族公主對峙。
龍族公主見事情敗露,所幸便不再掩飾自己丑陋邪惡的真面目,命人將少年囚在了這裡?
若真是如此,那他提前發現真相,是否跟她穿越到海島的那一次經歷有關係?
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
但同樣是要剜心,如果無法改變最後的結局。
那麼錦衣玉食活到剜心的那一日,與發現真相被囚禁起來,受盡折磨到剜心那一日相比起來,她會選擇前者。
這也就是她當初為什麼,沒有在海島上直接告訴他真相,而是想要通過宋家夫婦,將他帶離海島後,再將事情真相告知。
沒有人能接受,每日噓寒問暖,悉心教導自己的母親,其實對他恨之入骨,只想剜掉他的心臟。
他必定會接受不了現實,忍不住去質問『母親』,到了那時,便是他墜入萬劫不復深淵的開始。
宋鼎鼎沒有靠近少年。
她已經穿越過兩次,但沒有一次改變了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既然過去無法被改變,她現在做什麼都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全都是沒有用的……不是嗎?
她垂下的睫毛輕顫著,耳畔邊清晰傳來鏈鎖碰撞發出的聲響,令她回過神來。
宋鼎鼎抬起眼眸,看向他。
他的手臂垂在了地面上,若不是指尖還在顫動,她甚至以為他死了。
他或許是暈厥過去了,可能是因為飢餓,也有可能是因為遍布脊背的傷痕。
理智告訴她,她不應該再靠近他。
她上次沒能力改變無臧道君的結局,現在也一樣。
而且他沒有看到她留在海島沙灘下的手帕,他以為她不辭而別,定是厭惡極了她。
她何必再出現在他面前,喚醒他那段不愉快的回憶?
說是這樣說,宋鼎鼎知道他沒有修為,更沒有辟穀,再不吃東西就要餓死了。
她將水葫蘆咕嚕嚕滾了過去,那兩隻沾滿污泥的饅頭,則用身上的衣裳擦拭乾淨後,撕扯下一小塊布,包裹起冷硬的饅頭,丟在了他的手邊。
她坐在原地沒有動,想看看他是否還能清醒過來,但她等了很久,久到他發顫的手指也沒了動靜,終於情感壓過了理智。
身為一個醫學生,救死扶傷是本性,就算改變不了結局,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
宋鼎鼎想要站起來,腿骨卻傳來火燒火燎的灼痛感。
她忍不住嘶嘶吸了口涼氣,打開食指上的儲物戒,將黎枝的雙刃短劍放進去後,取出了火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