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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鼎鼎看出他的不信任,她抿了抿唇:「你那日穿著蜜合色的綾衣,銀髮用玉簪綰起。」
她只來得及看了他一眼,便被身後的那隻手給拽回壓倒在地,但那一眼足以讓她記住他風光霽月,猶如畫中少年般的謫仙模樣。
少年的睫毛輕顫了兩下,攏在衣袖中的手掌,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緊緊攥住。
埋在皮膚下的青筋凸起,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努力克制著自己。
他那日是如同她所說一般,換上了蜜合色的綾衣,將銀髮綰起,可那又能怎麼樣?
他在海島上一直等著她,從傍晚到翌日天明,他根本沒有看到過她的蹤影。
宋鼎鼎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她被人襲擊,而後通過一面鏡子離開這裡的事情。
如今的少年,遭受到了身邊所有人的背叛,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打擊,讓他早已經喪失了相信別人的能力。
連她現在說的話,他一丁點都不信,若她將真相告知,說自己是從幾年後穿越到這裡,上次離開也是逼不得已,他更不會相信她的話。
想讓他一下子接受,對於他來說很難,與其步步緊逼,倒不如給他些時間,讓他好好冷靜一下。
「就算你跟我慪氣,也先讓我幫你接好腿骨……」宋鼎鼎沒有因為他剛才吼叫,或是打翻湯缽里的穢物而生氣,她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好嗎,大哥哥?」
這一聲熟悉的大哥哥,令少年恍惚了一瞬。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忘記,原來他過去也曾擁有過短暫的自由。
他沒有理她,卻也沒再大呼小叫,只是蜷著身子,藏身於黑暗之中,仿佛睡著了一樣。
宋鼎鼎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所有接骨要用到的東西,此時見他不語,便試探著靠近了他。
她知道地窖里滲進了雨水,地面上潮濕又滿是泥濘,便用屋子裡的帷帳,並著原主的衣物手工製作了三把拖布。
她取出儲物戒里的掃把和拖布,先是掃乾淨了地上的泥巴和穢物,而後用拖布拖乾淨他鏈條之下,附近所有可以坐到的地方。
儲物戒中還備了十桶乾淨的井水,她簡單清理過一遍後,又用拖把蘸水,仔細拖乾淨了每一處角落。
等打掃乾淨別處,宋鼎鼎看著少年身下那片潮濕的水泊,不由得犯了難。
她要怎麼讓他挪開一點?
直接說的話,他應該不會理她。
若是將他打橫抱起來,先不說她有沒有這個力氣,抱起一米八幾高的他。
就算她能抱的起來,他也得讓她碰才行。
少年雖然闔著眼,卻能感覺到她掃地和拖地的動靜,見身旁沒了聲音,他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他還以為她走了,但是她不光沒走,還手裡握著個掃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見他看過來,宋鼎鼎對著他投以友善的笑容,然而他卻神色惱怒的別開了臉。
少年雙腿膝蓋以下的腿骨都斷裂了,他知道自己礙事了,但是他不想在她眼前爬。
儘管他早已經沒了尊嚴,可在她面前,他還是三年前那個倔強的、驕傲的少年。
他將藏在衣袖裡的手掌,悄無聲息地伸向潮濕的地面,鎖住腳腕的鐐銬上,有一雙長長的鐵鏈。
他攥緊了鐵鏈子,用盡渾身的力量,調動著無法動彈的雙腿,緩緩向著乾淨的地方挪去。
少年的動作,如此緩慢而艱難,看得宋鼎鼎喉間一澀,胸口微微堵住,有些喘不上氣來。
她好想伸手幫他一下,可她也明白,若是她一伸手,便會將他深埋於心底,僅存的一點自尊心摧毀殆盡。
宋鼎鼎沒有動,她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一點點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向里挪動。
一直到他完全挪開那身下的水泊,給她讓出了打掃的地方,他才停下來,輕不可聞的吐出了一口氣。
宋鼎鼎眼眸微微濕潤,她吸了吸鼻子,將眼眶裡盈溢著的淚水擦乾,攥緊了手中的掃帚棍,一點點清掃著地面上的泥濘。
待她清理乾淨最後一片地方,她蹲在他身側,從儲物戒中掏出了接骨需要用到的東西。
少年被囚禁在地窖里三年,因為龍族公主常來地窖折磨他的原因,三五天便會有人給他擦一次身體,再為他換一身衣裳保持乾淨。
若不是前一日剛下過雨的原因,他也不會折騰的滿身髒污,連上衣都不見了蹤影。
少年有些羞愧,他甚至不敢轉過頭去看她。
他知道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龍族公主對他的所作所為,她的父母也占著一半的功勞。
而他什麼都沒有做錯,該感到羞愧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對自己的憎恨和厭惡像是藤蔓一樣紮根在他心底,迅速的攀岩猛竄,將他整個心臟都緊緊纏繞住。
宋鼎鼎並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拿著浸濕的棉布,手掌漸漸靠近他的腳踝,冰涼的濕棉布輕輕落在滾燙的皮膚上。
他在發燒,似乎燒得很厲害,隔著一層濕淋淋的布料都能感覺到,溫度灼人。
她抿了抿嘴,用濕布擦拭著沾染上泥濘的皮膚,他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可她心裡明白,他只是不想理她。
擦到腿骨時,小腿上的血肉近乎微不可查的顫了顫,撕心裂肺地疼痛席捲全身,他皺緊眉頭,咬住了牙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