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頁
裴名沒有立即回去。
他要在今天晚上動手, 便想儘可能讓她在死之前,滿足了自己的心愿。
雖然不能讓她和黎畫一起看花, 但他可以帶她去後山看一看。
直到長劍停穩, 黎枝看見了後山的那處斷崖, 她才反應過來, 裴名帶她到了後山上。
早就有聽聞, 初春的後山上,會開滿遍地的野花, 但這還是黎枝第一次親眼看到。
入目是漫山遍野的春花, 夜裡的露水掛在枝葉上, 在瑩白色月光的映照下, 流淌著靜謐的柔光。
她沒有跳下劍去, 裴名乘著劍,緩慢地向前飛行,劍身離地只有三寸高,幾乎是擦著滿地的野花在飛行。
黎枝一手攥住他的手臂,微微彎下腰去,伸手摘下了一朵淺蜜色的野花。
她轉過頭,將指尖輕叩住的春花,送到他面前:「大哥哥,這朵花的顏色跟你很相配。」
黎枝對著他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半輪彎月。
裴名看著她手裡的花,抿著唇,垂在身側的手臂僵了僵,抬手接了過來。
緊接著,黎枝跳下長劍,又相繼摘了一大把花,皆是鮮亮明媚的顏色。
他不懂她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但看著她馬上要死去的份上,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陪在她的身邊。
他們穿梭在月光之下,黎枝粲然的笑聲響徹在漫山遍野的春花里。
不知不覺,裴名也挑起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直到深夜,她有些疲倦了,他才帶著她回了院子。
黎枝累得倒頭就睡,沒過多久,屋子裡就傳來了她平緩的呼吸聲。
裴名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擺著一隻爛花瓶,花瓶中插著她剛剛摘來的野花,盛開的美麗又燦爛。
明媚耀眼的顏色,就像是黎枝一樣,讓人感覺到平靜溫暖。
只是,花終究凋落的那一日,再美也留不住。
他將攥在手裡的那一朵淺蜜色的花,一同插在了花瓶里,緩緩走到黎枝身旁,將冰涼的手掌放在了她的眉心。
裴名可以讓她死得毫無痛苦,在睡夢中離開人世。
淡淡的光暈流淌在他指尖,他正要動手,黎枝卻砸了咂嘴,翻了個身。
她腰間的佩玲,隨著翻身的動作,響起清脆的叮咚聲。他動作一頓,視線落在了那顆木頭雕琢的佩玲上。
這是劍宗里的劍修,常會佩戴的一種東西。
舞劍中,佩玲一響,便寓意著一響成名,可以討個好彩頭。
裴名挪開手掌,指尖輕叩在佩玲上。
黎枝倒是心靈手巧,買不起佩玲,便自己動作去做。
不知怎地,他記起她清晨舞劍時的那一幕,指尖一滑,佩玲落了下去,又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
明明是石頭心,他卻覺得心臟跟著鈴響顫了一下。
黎枝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要為他的復仇,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難道這世上,便只有黎枝一人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至陰之人?
若是不取她心頭血,他便報不了仇麼?
黎枝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隱約喚了一聲『大哥哥』,裴名懸在空中的手掌微微收緊,奪門而出。
她還在半睡半醒中,懵了片刻,連忙爬起身,跑出去追他。
但是他已經走了。
黎枝在院子裡找不到他,在村子裡也找不到他。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更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見面。
黎枝迷茫的看著黑漆漆的夜色,不知傻站了多久,才低著頭回了院子。
她早已經習慣了離別,只是她以為他最少會跟她告一聲別。
在他走後的第三天,黎畫便回了村子。
他給黎枝又帶了些雲片糕,還特意買了些豬下水回來。
原本師父還在猶豫前去比試的人選,但前幾日他最大的兩個競爭對手突然失蹤了。
他們是今天清晨時,被人在茅坑裡發現的,撈出來的時候,渾身浸滿了穢物,死狀極慘。
旁人都說他們是喝醉了酒,失足掉進了茅坑裡,但黎畫覺得不太可能。
到底真相如何,現在也無法再去追溯,總之最後師父決定讓他代表宗門去參加比試。
黎畫回家來,是想在臨走前叮囑一番黎枝,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等著他回來。
師父說,比試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他平日也都是五六日不在家,黎枝早已經習慣了。
但這次情況比較特殊,他要出遠門,還是回來跟她說一聲才能安心下來。
黎枝聽見他要離開半個月,想起宋鼎鼎說過的話,心裡有些慌亂。
可看著黎畫眸中藏不住的欣喜,她猶豫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親自下廚,給她做了豬下水。
她沒敢將醃豬肉拿出來,總之豬肉都醃好了,等黎畫回來後,也能放著慢慢吃。
黎畫做好午飯,察覺到黎枝的情緒有些低落,他給她夾了一筷子肉:「枝枝,你怎麼了?」
她放下筷子,抬頭看著他:「哥哥,快要到我八歲生辰了,後山上的春花都開了,我想去看看。」
其實她已經看過了。
黎枝只是想讓黎畫再多陪她一會。
黎畫遲疑著:「枝枝,再等上半個月,等我打敗了修仙界所有劍宗回來,我就帶你去後山看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