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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鼎鼎突然開口打斷他:「抽籤,抽籤決定誰留下。」
「就算將受傷的人留下,剩餘的七十多人,也難以抉擇出四十五人乘船離開。乾脆大家一起抽籤,將選擇權交給命運,給自己留一份體面。」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即便排除掉二十多人的重傷者,乘船的人選依舊分配不公,難保不會出現為了保命而互相殘殺的局面。
玉微道君沉吟片刻,微微頷首:「若是大家沒有意見,這樣也可以。」
或許是宋鼎鼎口中的『體面』二字戳到了眾人的心窩子裡,他們看著身邊的同門師友,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上,為了搶奪活命的機會,出現了各種令人感到陌生的情緒。
扭曲,憤懣,怨恨,痛苦。
他們都想活下去,誰都不想被拋下,可乘船的人選只有四十五個。
如果真的必須有人要犧牲,就像是宋鼎鼎所說,給自己留一份體面,將選擇權交給上天。
方才爭得死去活來,已經失去理智的眾人,似乎重新清醒過來,他們相繼點頭,同意了宋鼎鼎的提議。
抽籤的方法很簡單,宋鼎鼎從儲物戒里取出曬乾的草藥枝,將草藥枝掰成兩種不同的長度,其中有四十五根長草藥枝,七十多根短草藥枝。
從她手裡抽到短草藥枝的人留下,剩下的人則跟著來回三趟的漁舟離開。
她左右手裡分別攥著兩把草藥枝,將併攏湊齊的一端漏出來給眾人選擇,長短不一的另一端則用寬大的袖口遮掩住。
眾人排成長隊,依次上前抽取草藥枝,越往前抽取草藥枝的人,選擇的空間越大。
而輪到裴名時,草藥枝所剩無幾,宋鼎鼎用小拇指從袖中頂出一根草藥枝,對著裴名做了一個暗示的眼神。
是了,她留了私心。
讓眾人抽籤,並不是為了公平,而是為了確保讓裴名、黎畫、馬澐等人能乘上漁舟。
她將其中幾根長草藥枝留在了衣袖裡,待這幾人上前抽籤時,她再用手指頂出長草藥枝給他們選。
雖然這樣做有些卑鄙,可眼前這些虛偽自利的人,又有幾個不卑鄙無恥?
玉微道君掐她脖子、撕她衣服,那些宗門子弟為了不招惹蛇王,逼她一人喝完六十杯烈酒,角斗場上席夢思給她代簽生死契,害她身陷險境。
將心比心,她憑什麼要把生機讓給這些人?
見裴名伸出了手,宋鼎鼎不敢太過明顯的暗示,只能用眼角輕瞥左手裡的第三根草藥枝,示意他去選擇。
然而裴名卻像是沒看到暗示一般,直接取走了她右手裡打亂順序的草藥枝。
她微微一怔,直到眾人都抽完簽,才將將回過神來。
宋鼎鼎蹙著眉,神色不解的看向裴名。
他是沒看見,還是故意的?
他明明看到了她的示意,為什麼不拿那根長的草藥枝?
不等她想辦法挽回這個局面,眾人已是在玉微道君的指揮下,齊齊伸出手掌心,將自己手裡的草藥枝展示出來,很快便比對出四十多根長草藥枝。
黎畫,馬澐,宋芝芝還有白綺,他們幾人都在宋鼎鼎的暗示下,抽取到了長草藥枝。
只有裴名,他拿到的是短草藥枝,這也意味著他將會被留在江邊。
玉微道君拿著手裡的長草藥枝,神情複雜的看著裴名,他掌心微微用力,攥緊草藥枝的手臂輕顫。
裴名……要被留下嗎?
早知道,他便不該同意宋鼎鼎的提議,這樣最起碼,裴名肯定可以跟他一起走。
而現在,裴名卻要因為抽籤留在這裡,一直等到夜裡,在絕望中被江里的水鬼吞噬。
捨棄裴名,為了天下蒼生,繼續踏上尋找吞龍珠之旅。還是為一己之私,留在這裡陪著裴名?
玉微道君眸底泛出一抹迷惘,就像江河遠處的散不開的大霧,此時此刻的他,早已看不透自己的心。
只是從小到大的責任讓他銘記著,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天下蒼生重要。
老叟的煙腔從身後倏忽響起,他抖了抖身上的蓑衣,放下手中的旱菸槍:「天不早了,上船。」
雖然抽中長草藥枝的人都可以走,但他們都擔心留久了再生是非,抽到長草藥枝的幾十個人便都爭搶著想要上船。
老叟似乎見習慣了這樣的場景,他看著漁舟大概齊上滿十五人,便拿手中的竹竿子一撐,晃得漁船上多出的人站不穩掉了下去。
余在漁舟上的人,不多不少,剛好十五個。
待老叟乘船離去後,有不少抽到短草藥枝的人,焦躁的來回踱步在江邊。
宋鼎鼎臉色微慍,拽著裴名的手,疾步朝著遠處無人的礁石邊走去。
「裴名,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許是過於惱怒,她甚至忘記了尊稱,手下用了不小的勁,直將他的手腕攥得通紅。
裴名倒是沒什麼反應,待她回過神來,看到他腕間泛紅的手指印,壓抑在胸腔內的怒火,一下消散的無影無蹤。
「對不起。」宋鼎鼎神情挫敗的蹲了下去,她垂在身側繃緊的手臂打著顫:「我有些太激動了。」
「我不疼。」
裴名嗓音沒什麼起伏,走到她身旁的礁石邊坐下,微微揚起下頜,仰望著天邊泛起的暖陽色夕光:「阿鼎,你見過海島邊的落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