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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三刻, 也就是大概夜裡十點半的時候。
呂察說傳信上寫她被陸輕塵綁到了竹林里, 而顧朝雨收到傳信的時間, 剛好是在她離開房間後。
也就是說, 給顧朝雨傳信的人,一直在暗中觀察她。在確定她短時間內回不去房間後, 便利用這中間的時間空隙, 誤導顧朝雨, 讓顧朝雨認為她真的被人綁架走了。
關於那片竹林, 宋鼎鼎並不相信管家那日的說辭——什麼夫人睡眠不好, 體貼夫人,莊主才會讓夫人自己住在竹林里,這些顯然都是藉口。
但管家既然主動提醒他們夜裡不要去竹林,便說明竹林里可能藏著什麼秘密或隱情,莊主不希望他們這些外人摻和進來。
若此事與清平山莊的人沒關係,那麼能這般熟悉他們之間的恩怨,又明顯是在故意針對顧朝雨的人,似乎也只有一個席夢思。
宋鼎鼎攥緊拳頭,朝著客樓上跑去:「席夢思——」
她一口氣衝上三樓,顧不上腰後剛剛縫合好的傷口,抬腳將房門踹了開。
然而屋子裡空無一人,衣櫃裡、床底下以及各個能藏人的角落裡,都沒有席夢思的身影。
她這拆遷似的動靜,震得隔壁房間的女弟子走了出來,那女弟子是上次跟他們一起去野獸的玫瑰莊園裡送信的女劍修,名為嘉多寶。
她還未睡醒,兩隻眼睛微微發腫,正要鬧起床氣,一抬眼就對上了宋鼎鼎。
嘉多寶想要脫口而出的髒話,一下卡在了嗓子眼——她還記得宋鼎鼎花重金買葫蘆種子的事,不要得罪有錢人是作為窮劍修的基本守則。
她看著席夢思房間搖搖欲墜的房門,小心翼翼問道:「阿鼎,你是在找席夢思嗎?」
宋鼎鼎轉過頭:「你知道她在哪?」
她的嗓音冷冽,眼底又溢出滿滿的殺氣,驚得嘉多寶一個激靈:「席夢思昨天下午就走了,她說她要去陪陸輕塵……攜手共渡難關。」
「昨天下午?」宋鼎鼎皺眉,像是在確定什麼似的,一字一頓問道:「你如何得知她下午就離開了,她特意來找你說明了此事?」
嘉多寶搖頭:「那倒不是。」
「從進了秘境之後,她便挨著我住,每天下午和晚上都會製造出噪音來。我雖然能理解她是噴子宗的鍵盤修,每日要勤加練習,但也受不了無休無止的噪音。」
「尤其近兩日,她越發變本加厲,我昨日實在忍受不了,便想跟她說一說這事。」
「我敲開她的門,發現她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她說她短時間內不會回來,要去守在陸輕塵身邊,貼身照料他。」
宋鼎鼎聽明白了原委,但她不相信這事跟席夢思一點干係都沒有。
在她看來,席夢思昨日的所作所為,更像是為自己留不在場的證據,事後好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
畢竟在這時候,顧朝雨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大家第一個就會懷疑到席夢思和陸輕塵身上去。
嘉多寶小聲補了一句:「那個,陸輕塵被大夫帶去醫館待產了,你去醫館應該就能找到他。」
宋鼎鼎道了句謝,轉身便『蹬蹬』下了樓。
清平山莊的醫館就設在莊主的寢殿旁,上次他們去拜見莊主和夫人時,便從醫館外路過。
宋鼎鼎一下客樓,便被裴名攔住。
他手裡拿了一件淺色綾衣,披在她肩後:「阿鼎,你想去哪裡。」
她將綾衣胡亂套上,面帶急色:「竹林,我要去竹林找夫人。」
他問:「然後呢?」
宋鼎鼎被問住了。
然後夫人會交出顧朝雨嗎?
她甚至不清楚夫人跟莊主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又或者夫人和莊主本就是一夥的,只是那竹林里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若真是這樣,她直接衝過去要人,不但救不出顧朝雨,還會把自己和更多人搭進去。
可是除了這個辦法,她又還能怎麼做?
難道讓她坐以待斃,就等著顧朝雨的死訊傳來?
宋鼎鼎低著頭,死死抿住唇,嗓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裴小姐,她不能死……」
如果顧朝雨因為她出了事,她會一輩子,甚至永永遠遠活在愧疚里。
這份愧疚,將會是時間無法抹平的痕跡,它會深深種在她心底,像是一根尖銳的刺。
哪怕她回了家,午夜夢回時,也會被噩夢驚醒,而夢裡是以各種死法終結生命的顧朝雨。
裴名垂眸凝望著她。
不難看出,她此刻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宋鼎鼎這一路以來,被人當作神算子,救世主,表現得聰慧、堅韌又倔強,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冷靜自處。
似乎沒有什麼能將她擊敗,而她也總能給人意料之外的驚喜。
即便是昨夜,在清醒的狀態下,用針線縫合血淋淋的傷口,她也能一聲不吭的撐下來。
但此刻,她卻像是一隻收起渾身尖刺,向他露出柔軟肚皮的刺蝟。
這般脆弱,纖柔,讓人想要憐惜。
「阿鼎。」裴名幫她整理著散亂的衣衫,嗓音略顯漫不經心:「顧小姐懷孕了。」
宋鼎鼎愣住,驀地抬起頭,低聲重複道:「顧小姐懷孕了,她懷孕了……」
莊主那日說過,清平山莊不允許墮胎,胎在人在,胎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