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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帝覺得自個已是十分退讓了,畢竟大豫開國以來,還真沒有立過身世那樣低微的太子妃,他身為帝王,要考慮的自然是多了,不能全憑喜好。
「信國公倒不會怪你,全怪你兒子身上去了,他這是代父受過。」
「那他便受著吧,想當初把我可氣的不輕,他自幼習武,身子強健,站幾日不礙事。」
蘇皇后往外瞧了一眼,又下雪了,微微搖頭,這件事當真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主子,下雪了,您還站嗎?」方定已是飢腸轆轆,嘴唇都被凍裂了,站了一日,水米未進,全憑身上那點子功力拼著,他還好,穿的厚實,主子穿一件夏衣站著,比他冷數倍不止。
如此天寒地凍的時刻,街上連個人影也沒,信國公府的大門也早就合上了。
裴燼手腳冰涼,面上似乎結了冰霜一般僵著,連嘴角都繃緊了皮,開口艱難,唯獨那顆心還熱著,若不然怕是已被凍成乾屍了。
「幾時了?」
「快亥時了,想必信國公府一家都歇下了,主子也回去吧,您手上的傷得換藥了。」這般凍了一日,傷口非得傷上加傷,信國公倒也真是狠心,竟真讓主子在這站一日。
裴燼沉思片刻,嘆道:「回吧。」
方定那顆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了,連忙要扶著裴燼,可裴燼卻推開了他,一步一步,緩慢的離開了信國公府。
東宮的馬車從晌午後就停在不遠處,裴燼上了馬車,凍僵的身子才逐漸好轉,只是離開了信國公府,那顆熱騰騰的心,似乎一點點冷了下去。
站了整整一日,信國公卻一點和緩的樣子也沒,看來想求娶鶯鶯,當真是艱難。
想當初他得到鶯鶯毫無費力,如今可不就是該他求著鶯鶯的時候了。
回到東宮,方定忙招呼人打來熱水,讓裴燼沐浴,暖暖身子。
「方定。」
「哎,主子有何吩咐,是水不夠熱嗎?」
「孤記得上月西疆是不是進貢了一件狐白裘?」
「是有,原本想給您拿出來用,您說用不著,就擱在庫里。」
狐裘易得,可狐白裘卻難得,狐皮以狐腋白色茸毛最為保暖細膩,不知幾何狐皮才能做成一件狐白裘,西疆這才眼巴巴的送到主子跟前,這也的確是稀罕物件,宮裡攏共也找不出幾件。
「你去找出來,孤一會出宮。」
方定頭皮發麻,「主子,你不會還要去信國公府吧?」
這才站了一日,又去翻牆,主子當真是不要命了,身子再好,也不是這樣糟蹋的。
「怎麼,你有意見?」裴燼寒眸掃過他,讓方定連忙低頭,「屬下不敢。」他倒是想有意見。
「不敢就去辦。」
「是。」方定嘆了口氣,只得出去了,抬頭望了望天,黑沉沉一片,連月光也沒,主子也真不怕摔著。
方定讓人將狐白裘找了出來,裴燼沐浴之後用了晚膳,換了次藥,方定看著傷口更加嚴重了,想勸又不敢勸,也曉得勸不住,只能幹著急。
*
程筠今日有些睏倦,用過晚膳不久便睡下了,但忽然聽得窗欞的響動,從睡夢中驚醒了,眼神清明,耳朵豎起,聽見了動靜。
裴燼輕手輕腳,原本想瞧她一眼,放下東西便走,誰知掀開幔帳,她竟還睜著眼,不免責怪,「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的還沒睡?」
程筠皺著眉頭,「太子殿下,您為何又來了?」
今日在外邊站了一日,這才回去多久,又來了,殿下的身子當真是鐵打的。
「來瞧瞧你,今日可還舒適?孩子不曾鬧騰你吧?」裴燼舔著臉親近她,像是尋常夫妻,宛如忘記了程筠失憶之事。
程筠撐著手想從床榻間起來,但有些吃力,裴燼忙將她扶起來靠著,又將被子拉了上去,蓋到了程筠的下巴處。
「太子殿下,您這樣不合適,夜入臣女閨房,被人曉得會傳流言。」程筠的手在衾被下微微攥住了褥子,爹爹不是加強了護衛嗎?為何還是會被他溜了進來,不曉得的還當信國公府沒有守衛,出入自由呢。
「你放心,我不會讓旁人曉得,只有你我二人知曉,鶯鶯,即便你忘記了過去之事,你依舊是我的娘子,我會向信國公求娶你。」
程筠咬著唇,心口跳的有些快,她穩住嗓音道:「殿下,既然我忘了,不如殿下也放下吧,這樣對你我都好,我爹爹不會讓我嫁給殿下的。」
「我放不下,你就是我的娘子,信國公不是在給你招婿,我為何不可以?嫁給我做太子妃不好嗎?」裴燼的手搭在衾被上,輕柔的撫了撫隆起的衾被,「鶯鶯,這是我與你的孩子,你想要孩子失去父親嗎?」
程筠的身子微微戰慄,柔荑從衾被下伸出來,推開了裴燼的手,垂下眼睫,柔聲道:「殿下自重,我已忘了過去之事,您若是越矩,我便只能喊人了。
「好,我不動了,你別喊人,我就想和你說幾句話。」裴燼立馬收回了手,不知多聽話。
程筠心下腹誹,當初欺負的她眼含淚花如何求他也不肯放過,如今倒是聽話乖巧,仿佛是莊子上那隻狸奴,乖的不像樣子。
「殿下有何話便說,說了便快些離開吧,莫要讓旁人瞧見,我爹爹會生氣的。」
裴燼這樣,倒讓程筠不好生氣了,他何時在她跟前這樣卑微過,向來都是她溫柔小意,如今倒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