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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自己個掀開蝦須織抹綠珠簾進了書房,便見穆行交握著手在大紅氈毯上來回走動,臉上還蒙著一層汗珠。
「可是出了什麼事了?」薛令鎮定自若地去楠木交椅上坐著,拿起今早上有人當進來的一尊白玉觀音把玩,若過了當期,無人來贖買,這玉觀音便是穆娘子房裡的擺設。
「大哥,謝家人要來梁溪了!」穆行坐立不安地看向薛令,就等著薛令拿主意,「……嫂子前頭那個姓商的,也跟著謝大爺一起過來。」
薛令聽聞跟穆娘子結髮的商韜與謝琳琅父親謝大爺要來梁溪,不由地緊張起來,臉色沉重地問:「可屬實?他們來做什麼?你從哪裡聽來的?」
穆行一一回答:「句句屬實。我才送了大夫出去,恰看見林縣令的轎子,就趕緊迎了過去。據林縣令說,上年七月份有一處太湖堤壩坍塌,淹了幾畝良田。今年蘇州、常州兩地知府早早上書請陛下派出工部官員視察太湖堤壩。謝家大爺如今是正五品工部員外郎,領皇命過來勘察太湖堤壩。縣令還說既見到我,便先跟我一聲,他家花園子正在修亭子,請不了客,請大哥借了花園子,再置辦一桌酒席宴請謝大爺。酒席的銀子他後頭給。」
薛令不是無知小兒,領回了縣令的意思,便不急不躁地道:「這等事也值得你急成那樣?先用酒罈子送兩千兩去林縣令家,就說燕卿多災多難,高人說得有個福氣大的給他震著,求林縣令家太太收了燕卿做乾兒子;再送五百兩去鍾員外家,請鍾員外代為擺上幾桌宴席宴請謝大爺。再請和尚來府里做法,對外頭說我戒齋沐浴,這一個月里都不見外人。」
「前兩日嫂子說要去廣福寺一趟,若是撞見了姓商的……」穆行原就不贊同薛令娶穆娘子,如今見薛令越發縱著穆娘子,不免想叫薛令約束穆娘子一二,「還有嫂子昨日一時任性買下八個丫頭,媒婆出去胡說,都叫林縣令知道了。林縣令定是將咱們家當成有錢的冤大頭了。」
薛令也不喜穆娘子在穆家處處擺出謝家的譜,他本是小心謹慎的人,原不會叫穆娘子做出這麼出風頭的事,奈何他一時糊塗想討穆娘子歡心,才出了錯,「人已經買進來,再抱怨又有何益,挑出兩個會彈唱的大丫頭送到林縣令府上,就算是燕卿提前孝敬乾娘的。」
穆行見薛令不急不躁,不由地越發佩服,笑道:「不愧是大哥,那姓謝的來了梁溪……」忽聽咯噔一聲,書房窗戶被撞了一下,隨即就聽外頭響起一陣聒噪聲。
「救、救命!」
粗噶又稚嫩的聲音響起,薛令給穆行一個眼色,穆行便向外去,只見門外茗香狼狽地提著一個更加狼狽的三歲大小丫頭抵在窗戶上,那小丫頭臉龐黑黑瘦瘦,目光有些木訥,十足的擔驚受怕模樣。
「出什麼事了?」穆行冷了臉。
茗香忙堆笑道:「管家大叔,這黃毛丫頭沒有規矩,只當咱們穆府是他們家後花園,四處亂走,我這就提了她走。」
「小妹、小妹——」遠遠的,就見墨香奔了過來,過來後,氣喘吁吁地瞪向茗香。
「到底是怎麼回事?」穆行壓低了聲音,多少正事等著他去辦,這小貓小狗打架的事,他哪有閒心去管。
「管家大叔,茗香、書香兩個不服官人看重葉經,聽說葉經去看他傻妹子了,就跟過去打罵葉經,瞧見小妹,就嘟嘟嚷嚷地說小妹小時候這麼丑,將來只怕更丑。茗香一時罵得狠了,葉經就動手跟茗香、書香打起來了。茗香紅了眼,打不贏葉經,就追著小妹打,將小妹趕到這邊來。」墨香原不是肯多管閒事的人,比如早先茗香、書香捉弄葉經,他也跟在茗香、書香二人身後,不肯多說一句,如今管了,乃是先看葉經有了出頭的苗頭,後實在不喜歡茗香、書香兩個刺兒頭。
「管家大叔,墨香……」茗香忘了手裡還提著謝琳琅,急著分辨就鬆了手。
謝琳琅一掙扎掉在地上,在廚房的一日總算看明白自己如今不可愛不伶俐,唯一長處是不用裝就很可憐,於是握著雞爪子一樣的小手,惶恐地低著頭,連喊疼都不敢喊。
果然,謝琳琅這麼一副可憐模樣,無疑叫穆行對她放鬆了警惕。
穆行尚未言語,屋子裡,薛令走了出來。
薛令是過來人,這丫鬟、小廝間的勾心鬥角,他心裡明白,對如何收買人心,更是駕輕就熟,心知葉經兄妹無依無靠,此時對他們好一些,便能叫他們感恩戴德一輩子,於是彎腰遞給謝琳琅一顆紫紅髮亮用冰水沁過的李子,摸了摸謝琳琅的頭,擺出十足憐弱惜貧的富家老爺模樣,先對謝琳琅說一句可憐見的,便對茗香冷笑道:「好大的膽子,原來我看重誰,還要你點頭答應。」
「官人……」茗香瞪了眼謝琳琅,咬牙切齒地想這兄妹二人都是禍害,哪裡不好跑,就往這邊跑。
謝琳琅因薛令摸她的那一下打了個嗝,幸虧她此時演的就是戰戰兢兢,這一下也沒引起誰的疑心,更幸運的是,如今她這德興,薛令壓根沒認出她來。
「管家,這等害群之馬留不得,發賣了吧。」薛令冷笑一聲,他最厭煩這沒能耐,又嫉妒別人的下人,寧缺毋濫,薛燕卿身邊留著的必須都是有用之人。
「是。」
薛令沒功夫在這邊糾纏,思量一番,決心親自去找林縣令打聽打聽謝大爺過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