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商韜笑道:「就是豬狗都嫌的東西也能尋到同道之中,更何況你還沒到豬狗都嫌的地步。最後一件事告訴你,上回子原是謝尚書理虧,因此容得你在他面前放肆,此番去郡王府,萬萬不可如此;且你跟著翠環閣的太太們去,自然比不得那些拿了帖子過去的姑娘們,大約不能與她們玩在一處,你千萬別覺得屈辱,人有自知之明……」
「爹爹,我知道。若不知道,我便不去了。」商琴看商韜這般細心,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她原沒將自己當成小兒看待,如今被商韜叮囑去交朋友、不卑不吭,便很是窘迫。
商韜嘆道:「若你不知道,回來後痛哭一場,鬧著不肯再去,我與你娘才安了心。過去了,全將那些太太、姑娘們當個西洋景看,若在心裡太過在意她們,那才是傻子。天晚了,回去歇著吧。」說完,先一步在前頭走著。
商琴踩著石子路緊跟著商韜,先不明白商韜的話,隨後懂得他的意思是自己心思太細,少了小女孩兒的爛漫纖弱,在通往閬苑的過道里目送商韜遠去,見手上還繞著竹葉,便將葉子丟了。
碧闌、朱軒兩個笑嘻嘻地左右拉著商琴的手,貼在商琴耳邊道:「老爺好細膩的心思,我娘都沒這麼跟我說過話。」
商琴笑道:「那明兒個叫老爺也跟你說一說?」
碧闌假裝得意道:「我的小姐妹滿府都是,還用有意結交?」
朱軒怕商琴在意,伸手在碧闌腋下掐了一把。
碧闌忙收斂了得色,商琴對碧闌的玩笑話卻不甚在意,論起交朋友,她上輩子在梁溪朋友多的是,後來被薛令送回謝家,來往的都是與謝家門當戶對的人家,偏那些人家的姑娘都跟謝琉璃、謝玲瓏、謝璇璣交好,大有三伙人鼎足而立,沒她插足的份,於是漸漸地她就「形隻影單」不合群了——至於秦淮河上,她更不主動去交什麼朋友。
這輩子她早習慣了,不想今日商韜竟提出來了。
商琴回到閬苑一番洗漱,躺在床上將交朋友的事想了一想,越想越覺得這事比想法子弄死薛令還難,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日,到三更才睡著。
翌日,商琴看見床邊掛著一件新的雞心領海棠色襦裙,起床趿著鞋看了遍,見上頭還繡著熱熱鬧鬧的折枝海棠,「這是哪來的?太太那邊送來的?」
碧闌今日隨著商琴出門,早已經將自己收拾妥當,此時穿著一身松柏綠衣裳,笑道:「太太說了,姑娘定會挑一身綠衣裳穿上,她叫我先將綠的穿上,再叫姑娘穿紅的。姑娘身上的顏色鮮亮一些,那些太太奶奶們見了也喜歡。」
朱軒端了面盆放在紅木盆架子上,笑道:「虧得太太記得,我前兒個翻了一翻姑娘的柜子,果然一件顏色鮮亮的衣裳也沒有。」
商琴拿手在那襦裙上一打,搖頭嘆道:「可見上一世我受苦太多,留下的毛病也多了。」秦淮河上,她哪裡敢穿鮮亮顏色去招蜂引蝶,避都不知道怎麼避呢。
碧闌、朱軒也沒在意商琴的話,幫她將衣裳穿了,又幫著她梳頭洗臉,最後尋了個豆綠絲絛禁步給她系在腰帶上,吃了飯,將要帶到靖郡王府的圖紙又準備一下,才向前院去。
過去了,便見商大姑早等著了,商大姑見商琴過來,忙笑道:「幸虧姑娘是跟我們這些婆子一起說話,不然還不能做這打扮呢。」
商琴手上捋著腰上絲絛,疑惑道:「姑姑,我這打扮過分了?」
「原是不過分的,可是我才打聽到,靖郡王府的毓秀郡主不愛花兒粉兒,跟她好的人,見她的時候一律都不許打扮。據說有一回,一個跟毓秀郡主十分要好的小姐妹手上戴了兩隻絞絲鐲子,毓秀郡主見了,便罵她蠢鈍糊塗,不知天然之美,非要扮出這樣來取悅男人。那姑娘被毓秀郡主罵得痛哭流涕,自此以後跟毓秀郡主就生分了。」商大姑伸手去拉商琴的手,見她手上果然一邊戴著兩隻玉鐲一邊戴著兩隻金釧,手指上還戴著一枚小巧的珍珠戒指。
商娘子笑道:「毓秀郡主好要強的性子,可見是個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了。」
「哪裡的事,早有人抖落出來了。」商大姑湊到商娘子耳邊低聲嘀咕,「毓秀郡主一出生,她前頭兩個嫡親哥哥便先後病死了,靖郡王怨她克兄,不大搭理她。毓秀郡主為討靖郡王歡心,求郡王妃叫她學騎馬,好給她們娘兒兩個爭臉,終於練得一身好騎射功夫,叫靖郡王對她刮目相看。可惜一次跟著靖郡王打獵,回來就見褻褲里見了紅,王妃檢查了一番,見是毓秀郡主的紅在馬上破了。」
商琴站得近,依稀聽到「見了紅」「破了」,大概猜到什麼事。
商娘子嚇了一跳,撫著胸口道:「這可怎麼是好?女兒家還沒說親呢,若成親了又沒那東西,怎麼解釋得清楚……」
商大姑低聲笑道:「這就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了,毓秀郡主生得跟畫上仙女一樣,可惜沒了紅,教她騎射的師傅、出去打獵跟著的隨從可不都是男子,除了靖郡王妃,哪一個肯信她是在馬上跌破的?還不要編排出許多難聽的話來。自那以後,毓秀郡主生出這怪性子,看不得旁人塗脂抹粉『取悅』男人,就好似打定主意自梳一般。她性子又怪,嘴上又不饒人,得罪了昔日的姐妹,借著太后大壽姐妹們都來京里了,可不就叫這事慢慢地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