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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下一刻,斛律偃很突兀地回答:「痛。」
羋陸一愣。
斛律偃又道:「好痛。」
斛律偃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兩個字,猶如只是在配合羋陸給出一個回答。
可羋陸感受到了斛律偃的手在微微發抖,手腕上的涼意通過相貼的皮膚傳遞到他的感官神經上。
他回過神來,不由得往斛律偃的方向靠了靠。
「下次痛就說出來。」羋陸看著斛律偃的眼睛,夜明珠的白光映在斛律偃的眼眸里,好似兩顆發光的星辰。
羋陸說:「你不說,我便不知道,你說了,我才會知道你的感受,才能做出應對措施。」
斛律偃薄唇微張,半晌,他艱澀地吐出一個「好」字。
他想,或許羋陸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曾經從未對誰說過一個「痛」字。
這個字像是封印在他嘴裡的結界,存在了十八年,早已如磐石般堅固。
他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對誰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可方才他說出這個字時,竟然產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輕鬆和暢意。
羋陸是第一個。
倘若訴說對象是羋陸的話,似乎也沒那麼艱難了。
羋陸翻了許久,總算翻到了他在藥宗堂的庫房裡搜刮來的那盒萬愈膏,他鬆開斛律偃的手,打開萬愈膏的盒子。
一陣清香撲面而來。
羋陸用食指的指腹沾取些許萬愈膏,隨後對斛律偃伸出手:「把手拿來。」
斛律偃正揣著自個兒的心思,格外聽話,見羋陸伸手,便乖乖把受傷的手輕輕搭在羋陸的手上。
羋陸順著傷口邊緣、從左往右地挨著塗抹一道道傷口。
他塗得極為小心,也塗得極為緩慢。
放在地上的夜明珠照明有限,羋陸不得不把臉貼到斛律偃的手背上方。
羋陸專心致志地為斛律偃塗抹膏藥時,斛律偃便目不轉睛地盯著羋陸的臉。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羋陸飽滿的額頭和筆挺的鼻樑,羋陸的睫毛又長又翹,眨動的時候,像極了翩翩欲飛的蝴蝶。
斛律偃的目光在羋陸的雙睫上停留良久,才緩緩往下。
再往下。
很快,游弋到了羋陸因緊張和專注而無意識抿起來的嘴唇上。
羋陸的嘴唇不薄,反而略顯豐滿,他的唇峰生得明顯,讓他整張嘴唇看上有些肉,可抿起來時,就只剩下隱隱約約的形狀。
昨天夜裡,斛律偃便是蹲在羋陸的床邊,一瞬不瞬地看著羋陸的嘴唇。
他認為他的自控能力還算好,哪怕不能完全把那些心思壓下去,卻也不會當著羋陸的面失控。
可不知怎的,這會兒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躁意。
那股躁意來得突然且猛烈,在他的身體裡橫衝直撞。
他的皮膚逐漸發燙,胸腔里宛若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這一刻,斛律偃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不對,他眉頭緊蹙,陰鬱的眼神看向自己那隻正在被羋陸上藥的手。
他把手往回收了收。
羋陸察覺到他的動作,再次飛快地抓住他的手,並抬頭問他:「怎麼了?」
斛律偃看見原本猙獰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不過是羋陸說了一句話的功夫,其中兩道傷口便已徹底癒合。
看上去當真乾乾淨淨,好似從來沒有受過傷。
斛律偃的眉頭擰得更緊,張口說話時,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這是什麼?」
「這是我在藥宗堂倉庫里找到的萬愈膏。」羋陸還以為斛律偃在疑心萬愈膏,便一邊將萬愈膏送到斛律偃眼前一邊解釋道,「你聽說過藥宗堂的萬愈膏嗎?不僅可以止血,還可以止住靈力的流失,並且它可以讓傷口瞬間癒合。」
頓了頓,羋陸又道,「我讓燕豐做過試驗,這盒萬愈膏沒問題。」
「燕豐……」斛律偃念著這個名字,心中瞭然。
羋陸小心觀察著斛律偃的反應,說道:「若是你不放心這盒萬愈膏的話,我重新找一盒膏藥出來。」
「無妨。」斛律偃打斷了羋陸準備收起萬愈膏的動作,他將手往前送了送,重新搭上羋陸的手,「就用這個。」
羋陸疑惑地看了眼斛律偃。
但斛律偃已經用眼睫擋住了眼裡的所有暗涌,沒有特殊表情的臉上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羋陸猶豫片刻,還是繼續沾取萬愈膏往斛律偃的傷口上塗抹。
等羋陸給斛律偃上完膏藥,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羋陸收起萬愈膏放回乾坤袋裡,再看向斛律偃時,終於發現了什麼。
「你的臉好紅啊!」
斛律偃趕忙往後退了退,生怕羋陸不小心碰到他,他語氣生硬地說:「沒關係。」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羋陸確實想碰一下斛律偃的手,可見斛律偃反應如此激烈,他也不好再往前。
斛律偃並不做聲,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真的?」羋陸不信,他皺著眉,自言自語地說,「是不是萬愈膏的問題……」
說著,他又拿出萬愈膏仔細看了看,實在看不出任何問題。
萬愈膏一直被他放在乾坤袋裡,連清香都不曾變淡。
羋陸還想追根究底,卻見斛律偃把地上的刀往百錦囊里一收,起身就走。
第059章 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