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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嗯了一聲。
羋陸把手搭在樓梯間的扶手上,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阿姨和李叔的對話, 才轉身繼續朝樓上走去。
他回到房間, 脫下校服,換了身居家服。
去衛生間洗手時,他看見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 眼下有著濃重的烏青, 整個人瘦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
涼水嘩啦啦地從他指縫間淌過, 水流很大, 慢慢浸到他的手腕位置。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幾條剛剛癒合的割傷, 凌亂地分布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著有些駭人。
羋陸盯著那幾條割傷看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前段時間他和宋嶼相約去酒店的事。
可惜事沒成。
李叔太謹慎了,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後便在第一時間帶著保鏢和酒店的工作人員闖進房間,當時他坐在沙發上,血流了一地,整個人都痛得麻木了。
羋陸摸了摸割傷。
還好現在已經沒有感覺了。
他關上水龍頭,擦乾雙手,走出衛生間後,從脫下來的校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摁亮屏幕,正好有新的簡訊進來。
依然是宋嶼發來的簡訊。
【宋嶼:你怎麼還沒來?我們說好了的。】
【宋嶼:羋陸,你想反悔嗎?】
羋陸點進簡訊,點開輸入框,一番猶豫後,他回了宋嶼的簡訊。
他說:嗯,我反悔了。
簡訊剛發過去,宋嶼風南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明明是歡快的手機鈴聲,卻像極了一道催命符。
羋陸平靜地接通了電話,他把手機舉在耳邊,但沒有說話。
「羋陸!你怎麼能反悔?!」宋嶼憤怒的聲音從手機對面傳來,他似乎不能接受羋陸的這個決定,幾乎要崩潰了,甚至聲音裡帶了哭腔。
羋陸坐到單人沙發上,等宋嶼咆哮完了,他語氣淡淡地開口:「宋嶼,死亡的確是解脫,可我們都忽略了一點,死亡的過程很痛苦,無論哪種死亡方式都一樣。」
「什麼?」宋嶼詫異道,「你居然在意這個?」
「對。」羋陸坦蕩承認,他告訴宋嶼,「我不怕死亡,可我怕痛。」
「……」
宋嶼被羋陸出其不意的回答噎得沉默了許久,而後嘲諷地笑了笑,「你覺得有意思嗎?小陸,你說我們的生活有意思嗎?我好久沒看到外面的藍天了,我好久沒聞到外面的空氣了,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一眼望得到頭的無聊日子,我們哪裡是人,我們分明是工廠里的機器人。」
羋陸沒說話,但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攥緊。
「有我在,你怕什麼?即便是痛苦,也有我和你一起承受。」宋嶼語調一變,變成了哀求,「小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來陪我好嗎?」
羋陸喉頭滾動,聲音發乾:「我……」
「來陪我好嗎?」
「不行。」羋陸閉上眼,抵在手機邊緣的指尖逐漸泛白,他說,「至少現在不行。」
說罷,他不等宋嶼有所反應,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接著把手機關機。
吃飯時,落地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漆黑的夜幕宛若一塊鉛石,隨時都有可能沉甸甸地壓下來。
在濃稠的夜色中,庭院裡那些照明的白光慘澹得可憐。
與之對應的是羋陸家的餐桌,偌大的長方形餐桌上擺放著豐盛的菜餚,阿姨和李叔等人分別站在餐桌兩旁,只有羋陸獨自坐在餐桌的一端。
整個畫面安靜、清冷、孤寂。
若非羋陸身在其中,他都想拿一個畫框將這一幕裱起來了,真是像極了一副死氣沉沉的畫。
羋陸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他扯來紙巾擦了擦嘴巴,起身準備上樓休息。
李叔忽然喊住他:「少爺。」
羋陸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李叔:「李叔有事嗎?」
李叔欲言又止,經過一番掙扎後,他還是選擇開口:「人死不能復生,少爺還是節哀順變吧。」
聞言,羋陸看向李叔的眼神慢慢充滿困惑,他歪了歪頭,問道:「李叔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人死不能復生?誰死了?」
「少爺……」李叔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悲傷起來,他抹了把臉,「宋嶼是你的好朋友,即便他……他不在了,他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過去當中,而且先生和太太也很擔心你。」
這麼一說,羋陸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他迅速從李叔的話里提取出幾個重點,隨即微微睜大眼睛:「你是說宋嶼死了?」
「……」李叔沉默地看著羋陸,眼神極其複雜。
「不對,宋嶼不是好好的嗎?他怎麼會死了?」羋陸懵道,「我今天還和宋嶼見了面說了話,他一個大活人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他怎麼會死了呢?」
李叔的眼眶隱隱發紅,他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從旁走來的阿姨一把拽住。
阿姨給李叔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別說了。」
李叔低頭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說宋嶼死了?」羋陸困惑極了,心情也焦躁到了極點。
他不明白。
為什麼他只是睡了一覺起來而已,身邊的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沒什麼沒什麼。」阿姨走過來,寬慰地拍了拍羋陸的背,「你在學校忙了一天也累了,快上樓洗個澡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