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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在巨大的威壓下險些沒站穩腳跟, 他穩了穩腳步, 連忙低頭:「是。」
周尚哪兒能不理解斛律偃的意思?
斛律偃之所以這麼急著回去, 不過是害怕羋陸在這裡出意外罷了。
從始至終, 斛律偃的目的只是接回斛律婉,至於被接回的斛律婉是死是活,都不在斛律偃的關心範疇內。
甚至於——
斛律偃過來接回斛律婉也只是習慣性地聽從羋陸的勸說。
想到這裡,周尚不再多言,抬腳朝前走去。
然而剛邁出一步,一隻手忽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周尚抬眼看去。
那隻手正是斛律偃的手。
斛律偃比周尚高出一截,垂眸看過來時,眼底儘是長睫遮不住的冷光,
周尚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威壓,他雙腿發軟,看了斛律偃一眼後便飛快地撇下目光。
在周尚低垂的目光中,可以看見斛律偃仍舊緊緊牽著羋陸的手,並和羋陸十指相扣,哪怕向自己和斛律婉走近一步,他也要把羋陸拉到身邊。
斛律偃站定後,就沉默下來了,似乎在觀察周尚懷裡的斛律婉。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鬆開羋陸的手,卻是摸出一把匕首。
斛律偃將匕首鋒利的那面抵在自己的手腕上。
玉器做成的手腕被清冷的月色覆上一層銀白的淺光,刀面往下輕輕一划,便有鮮血爭先恐後地溢了出來。
周尚見狀,張了張嘴:「幫主……」
斛律偃沒有理會他,只是收起匕首,隨後將手腕遞向斛律婉。
誰知斛律婉還有意識,她應該是感受到了斛律偃的靠近,居然把頭往旁一偏,吃力地避開了斛律偃的手腕。
斛律偃的動作一頓,那隻流著血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羋陸也愣了一下,回過神後,他下意識地拉了拉斛律偃的衣袖:「斛律偃,你娘她……」
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斛律婉從喉管里擠出來的沙啞聲音打斷:「別管我。」
斛律婉似乎處於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態,說完那句話後,她閉眼緩了片刻,才又說出後面的話。
「這是陷阱。」
聞言,斛律偃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再次冷了下來,他不顧斛律婉的抗拒,強行把手腕上的血餵入斛律婉口中。
斛律婉的呼吸越來越輕,可聲音越來越急:「走,你們快走。」
說著,便有晶瑩的淚水宛若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斛律婉眼角滾出,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落。
斛律婉那雙和斛律偃有十分相似的狹長眼眸全部被淚水打濕,她哭得無聲無息,可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在抖。
「何必呢?」斛律婉說,「何必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來救我一個垂死之人。」
斛律偃垂眸凝視斛律婉的面龐。
這個女人才是他的親娘。
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對這件事的認知也僅限於知道而已,他的內心毫無波動,不管斛律婉曾經多麼拼命地生下他,他們到底分離了快二十年。
這個女人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可這會兒看著這個女人淚流滿面的模樣,他內心的某根弦宛若被輕輕地撥動了一般。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然而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對周尚道:「走。」
至於斛律婉所說的陷阱,斛律偃早有預料——聞人正不可能什麼準備都沒有地把斛律婉留在這裡。
可當他們第三次繞回原處時,一縷名為不安的情緒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斛律偃的心頭,他下意識攥緊羋陸的手,眉頭也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幫主。」跟在後面的周尚低聲開口,「我們貌似進陣了。」
一個無妄幫的弟子咒罵道:「該死,聞人家就喜歡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跟見不得光的老鼠似的,只知道玩陰的。」
另一個弟子道:「你們不覺得這個陣很奇怪嗎?倘若只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裡的話,未免太小兒科了,區區一個鬼打牆,困得住我們幫主嗎……」
話音未落,便被周尚打斷:「聞人正那個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斷不會做無用功,我們切莫掉以輕心。」
弟子們微微一頓,隨後齊聲應道:「是。」
語畢,周尚把目光投向前方身形逐漸緊繃的斛律偃:「幫主。」
斛律偃安靜片刻,吩咐道:「周尚和我們一同原地等待,其餘人去破陣。」
聞言,包括周尚在內的所有無妄幫弟子都有一瞬的困惑。
聞人家的陣法對他們而言不簡單,可對斛律偃而言確實小兒科,幾乎是斛律偃翻一翻手掌便能把這個奇怪的陣法破掉。
結果斛律偃自個兒不動,只是讓他們去破陣。
不過困惑歸困惑,沒有人敢違抗斛律偃的命令。
很快,他們都消失在了濃稠的夜色中。
羋陸一直緊挨著斛律偃,自然察覺到了斛律偃的異樣,他抬手摸了摸斛律偃的臉,被夜風吹得很涼。
「怎麼了?」羋陸問,「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斛律偃拿下羋陸的手,和被他牽著的另一隻手一起握在掌心裡,好像這樣就能牢牢地把羋陸抓在手裡。
不。
還是差了點什麼。
他總覺得羋陸是天上的風箏,乘著風飛得很高,只有一根細細的線被他拽在手裡,儘管他能掌控羋陸飛行的高度,可他無法掌控羋陸飛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