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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修嗯了一聲,猶豫半晌,欲言又止,還是沒忍住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六公子,別怪我多言,畢竟收了你的靈石,有些事得提前跟你說上一聲。」
羋陸看向散修:「大哥請講。」
散修的目光落到斛律偃身上,鄭重道:「從藥宗堂的行為來看,你這個朋友極有可能不是普通之輩,你救下他,便是替他攬下身後的一堆爛攤子,你可考慮清楚了?」
羋陸順著散修的目光看去,才發現之前昏睡著的斛律偃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斛律偃睜著一對黑洞洞的眼眶,腦袋不偏不倚地對準羋陸所在的方向,臉上帶著茫然的表情。
羋陸走過去。
斛律偃的腦袋隨著羋陸的步伐輕微轉動。
羋陸分明記得斛律偃的雙耳也被獻祭,卻沒想到斛律偃還能準確辨別出他的方位。
他在小床前蹲下,盯著斛律偃的臉看了一會兒,轉頭對散修說:「我已經考清楚了。」
他不想再進入第十一次輪迴了。
雖然他作為npc走劇情時沒有主觀意識,但他所經歷的苦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多嘗試一下。
他不奢望自己死後能回到現實世界,只想不再當這個書中世界的炮灰,無意識地重複著同樣的劇情。
當然,如果能回到現實世界的話……
羋陸心頭有些苦澀,時隔數百年,哪怕對於現實世界的記憶已經模糊,可他還是想念他的家人、想念他的朋友和同學、想念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紀。
另一邊,散修只是發出一聲嘆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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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家和別的世家有所不同,別的世家圖清淨,特意把府邸建在依山傍水的無人之地,不受外擾,但羋家和朝廷來往頗多,深受百姓喜愛,因此羋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裡的鬧市區。
整個府邸都被鬱鬱蔥蔥的竹林包圍,從外看不見內,甚至受結界影響,路過的行人聽不見裡面的丁點聲音。
羋陸住在府邸的西北邊,地勢偏高,房屋被竹林遮掩得密不透風。
堂屋外有個小廣場,小廣場的正前方建了一個蓮花池,如今正是蓮花盛開的季節,蓮葉碧綠,荷花粉紅。
飛舟落下時挾起一陣輕微的風,惹得粉荷直顫。
羋陸在飛舟上幫斛律偃簡單擦拭了一下臉上和身上的血塊和髒污,儘管斛律偃身上沒有乾淨太多,可好歹臉上白淨了。
於是羋陸發現斛律偃這個男主長得真是好看啊,還未滿十四歲便能窺見今後是何等的驚為天人。
難怪即便斛律偃黑化成那樣,也有一群狂蜂浪蝶不怕死地往他身上撲。
然而此時此刻的男主還沒有狂到日天日地的程度。
男主只有小小的一團,被羋陸抱在懷中,沒有束起的黑色長髮柔軟地落下,薄唇微微張著,脆弱得好像羋陸稍作用力就能把一條生命扼殺在自己手裡。
但羋陸只是稍微地緊了緊力道,他用外袍擋住斛律偃的身影,向散修告完別後,悄無聲息地翻窗進屋。
剛落地,身後驀地響起琉璃驚訝的聲音:「少爺?」
羋陸嚇了一跳,但他並未轉身,而是迅速冷靜下來,背對著琉璃道:「你怎麼在這裡?」
琉璃被羋陸涼颼颼的態度嚇到了,結結巴巴地說:「奴、奴婢瞧著少爺好些天沒有出來走動,一直躺在床上也不是個法子,正好外頭的荷花開了,便想來叫少爺出去看看。」
「我說過——」羋陸深吸口氣,有意訓斥,「這些天我只想靜養,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准踏入屋裡半步!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還是我許久不回來,你連我的話都不用聽了?」
「奴婢知錯!」琉璃惶恐不已,一疊聲地求原諒。
羋陸打斷她:「罷了,你先下去,在外頭守著,若是有人來了,先在門口通報我一聲。」
「是。」琉璃不敢耽擱,趕緊弓著腰退出去了。
退到門口,羋陸忽然喊住她:「對了,你再讓人備些吃食來。」
琉璃心想少爺不是已經開始為辟穀做準備了嗎?
但這些話不好多問,她只好誠惶誠恐地應道:「是,少爺。」
羋陸叮囑道:「不要大魚大肉,清粥小菜即可。」
「是。」
琉璃一走,羋陸也邁開步子朝內屋走去。
他輕手輕腳地把斛律偃放到床上,就這麼短短一段路,斛律偃已是清醒又昏睡、昏睡又清醒,反反覆覆了好幾次。
這會兒,斛律偃又醒了過來,腦袋向著羋陸,仿佛在無聲無息地打量著羋陸。
斛律偃身旁還躺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絲綢做成的裡衣里褲,無論是身形還是外表都和羋陸別無二致。
這是羋陸用來騙翡翠和琉璃的幻術。
他伸手摘掉貼在裡衣內的符紙。
下一瞬,一個活生生的「人」立即變成幾節擺放成人形的白藕。
羋陸收拾好白藕,又看向斛律偃。
斛律偃仍是將腦袋向著他,黑洞洞的眼眶讓他莫名生出一股被凝視的錯覺。
羋陸回到床前蹲下,禁不住犯了難。
雖然他從小體弱多病,全靠父母滿世界尋來的靈丹妙藥吊命,見得多也懂得多,但是他著實不清楚斛律偃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被獻祭過的人和普通受傷的人不可等同而語,也不知他乾坤袋裡放著的那些丹藥能否用在斛律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