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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掀開馬車簾,看著面色沉默的公主。
待到馬兒的聲音傳來,楚映枝才恍若被驚醒一般,扶著清荷的手下了馬車。
看著面前御賜的牌匾,楚映枝發現她沒有自己想的生氣。只是心中那一塊小小的角落,一直在不停地塌陷。她那些有過的質問,都被她一一咽下。
清荷上前敲開將軍府門,楚映枝被奴婢引著,向墨沉所在的地方而去。
待到停住之際,她才發現,這裡是練武場。此時墨沉正在練武,他看起來是不同於常日的沉默,攜帶了一絲怒火,沙包被打得「噗噗」作響,她阻止了欲上前通報的婢女。
揮揮手讓婢女退下,隨即在原處的涼亭中,靜靜地看著。
墨沉是哥哥的伴讀,後來隨大將軍去了邊疆,她們已經許多年未見了。墨沉對她很好,自小便很好,好到她即使知道了哥哥有些事情後,依舊是不願意相信,墨沉會對她做出什麼。
她只是後知後覺,她將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了。無論是父皇,還是哥哥,那些紛雜的信息在她心中不斷地交疊,最後停在了一個人身上。
謝嗣初。
或許,她是否也將他想得太過簡單了些?即便是有那個賭,但是賭約背後是何,是安陽王世子的引誘,是哥哥的推波助瀾,是權勢的搏鬥。
她盡力尋求著,卻發現即使上面這些都存在,她依舊是責怪和怨恨謝嗣初的。
沒有人,會輕飄原諒一個毀滅了自己世界的...愛人。
她垂眸,也就未注意到練武場中的墨沉早已緩緩停下了動作,僵硬了片刻之後,直直地向她走來。
他比往日更沉默,開口:「公主。」
楚映枝也即刻從發愣中抬起頭,直到視線定格在他的臉上,他的傷口上。她起身,有些想撫摸那道傷口,卻有些嚇到了墨沉,直直向後退去。
她突然就笑了,輕笑聲讓墨沉放鬆下來,耳垂那一邊紅也開始明顯。
這是少有的,楚映枝捕捉到了墨沉臉上的不自然。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很少會有別的表情。她一直以為在她面前也是如此,卻原來不是。
她便試著向墨沉靠近一些,果真見到墨沉下意識地後退。
那耳垂的那一塊,變得格外地紅。
十幾年未感覺到的情愫,在這一瞬間恍若戳破了偽裝的表現。可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期,楚映枝面對這份可能的「歡喜」,沒有絲毫歡喜。
她只是想要問一下昨天的事情,尋一個答案。
「墨沉,昨日你是如何被抓的,那些人昨日對你好粗魯,你絕對想不到那抓我的土匪頭子是何人!」此時墨沉已經步到了涼亭下,楚映枝一臉嬌笑著,輕輕問著。
「隨著賊人去了寨子,卻不料被他們發現...」墨沉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昨日直到在府中醒來,他才從別人口中聽了事情的原委。他微微垂下頭,只是他未想到,楚承鳴竟然連他也算計,明明最開始便答應了他,在這場權謀之亂中,絕不對再動枝枝半分汗毛的。
「墨沉,墨沉...」見墨沉發呆,楚映枝笑著搖他。
墨沉這才醒過來,察覺自己失態了,這時便是連臉都紅了。還是立馬補救著:「那謀劃抓公主的賊人的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墨沉定是讓...」
「讓他如何?」楚映枝取笑著,直見著墨沉臉皮都快要被燙熟了,才放過他:「是安稷。」
墨沉一聽「安稷」這個名字,不由得問道:「他不應在閩南?為何會回來京城...」
楚映枝搖頭,裝作剩下的她也不知,還不忘補上一句:「今日我去監牢見他時,哥哥那擔心的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安心安稷呢!」
墨沉臉色頓了一下,隨即反駁:「公主切不可胡言亂語,太子殿下如何會擔心一賊人。在臣面前說說便好,切不可讓人傳到太子殿下面前,傷了感情。」
「墨沉,你今天好多話。」
「...」
「墨沉,你怎麼不說話了?」
「墨沉,不多話。」
楚映枝樂呵起來,連著常日的步搖都輕微地晃動,實在是覺得不合禮儀,卻又極少見墨沉如此模樣。不由得眨眨眼:「墨沉,如果有一天,在哥哥和我之間,墨沉只能選擇一人,墨沉會選枝枝嗎?」
墨沉看著面前的公主,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不合禮儀地揉了揉她的頭。
這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選擇。
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寵溺:「無論何時,墨沉都會選擇枝枝的。」
而是答案。
「公主要相信臣。」
楚映枝抬手摸了摸墨沉嘴角的笑,也輕笑了起來:「墨沉,不要騙枝枝哦,否則枝枝,以後再也不理墨沉了。」
她望著墨沉,心中那些諸多的疑惑,在他給出肯定的答案之後,她覺得可以放一放了。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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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們回宮嗎?」清荷小心翼翼地問道。
楚映枝望向了承恩府的方向,眼中無甚情緒,很久之後,輕閉雙眸:「回宮。」
馬車很快便奔騰起來,楚映枝扣著馬車的手卻一寸寸扣緊,錦布上被攥初道道皺紋,她不知道心底強烈的不安源自何處,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
她逼迫自己不去向那個方向望上一眼,逼迫自己不去想謝嗣初在她面前倒下的身影,逼迫自己不去理會心中那愈發強烈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