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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明明臥病在床的是她,清穗這傻丫頭卻因為擔憂她,最後走的竟是比她還早。這一世,便是不要如此了。她已經壞了,但是清穗,清穗能夠離開。
她廢些氣力才掀開身上的被子,踉蹌著站起來的那一刻,對著清穗彎起眼,如往常般撒著嬌:「清穗,不若,我放你出宮吧。」
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卻不知道她這副模樣,落在清穗和墨沉眼中,哪裡都透著奇怪。
她也知道自己此時該是奇怪的,但是她盡力了。她就保持著彎彎的那一抹笑,認真地望著清穗。
清穗不知為何突然就談到了出宮,但是她極快搖頭:「公主,奴婢從小在公主身旁,便是日後年老了,也要在公主身邊。」
「年老?」楚映枝眨眨眼,這個詞,對於兩世的她來說,都太過遙遠。
前世她死於十八歲。
這一世,她抬起自己的手,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該如何定義生死。那她便只當清穗在胡言,待過些日子,她便是將清穗送出宮。
尋個好人家也好,不尋個人家也好,總歸不要在這宮中了。
至於這宮中的流言,她掩下眸子,輕語道:「先是梳妝吧,隨意些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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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們如今是去御書房還是...」清穗支吾地未說出那個地方。
謝世子從昨日便跪在宮廷之外,清荷剛剛傳來消息,如今謝世子已經跪了整整一日。來往的人皆注目,但是那清雅的公子,卻只是一雙漠然的眼。
她雖不知昨日發生了何事,但是知道應是與謝世子有關。
於是她問道:「公主,不若我們去御書房,求一求皇上,去退了這賜婚。」
饒是楚映枝整個人都是倦的,此時也不禁輕笑了起來:「清穗,你這是哪裡學來的規矩,哪裡有聖旨賜婚說毀便毀的道理。」
那笑容恍若曇花一現,瞬間便是消失在了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不知為何從南邊吹來的風格外地陰涼,在這七月也讓人寒了身。
在這七月詭異的寒風之中,雖然一張臉更是蒼白了,她卻終於有了絲人氣。
空中開始飄起小雨絲,清穗忙撐開手中的白傘,扇骨越過公主的肩頭,為她撐開一片接近的天空。
這是剛剛墨沉小將軍離開時留下的,說等會便是要落雨,吩咐她出門一定攜帶著。那時公主不知在看著何方,整個人恍若雨中的一株芙蓉,清風便是能將其輕輕搖曳。
清穗不再想這些,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聖旨賜婚之事。公主走的很慢,但是步子卻是向著那處去的。她不由得猶豫問道:「公主,不若我們去求求皇上,皇上如此寵愛公主,看公主如此模樣,定是不捨得的。那賜婚,悔了便是。」
突然聽見那幾個字,楚映枝控制不住地乾嘔起來,她午時才起,喉腔中什麼都嗆不出來。最後癱倒在地上那一刻,被雨微微潤濕的地方染著些紅。
「咳...」
「公主!」清穗忙放下手中的白傘,撲過去攙扶住,瞧見地上血絲的那一刻,她眼眶即刻盈滿了淚,心疼道:「公主,我們不去了,不去了,哪都不去了,我們回宮。」
楚映枝輕搖搖頭,望向遠處那赤紅的宮牆。許久之後輕聲道:「不悔婚,為何要悔...」她眼中無一絲留戀,對於剛剛咳出的血也未太驚訝。
前世也大概是這個時候,她的身體開始衰頹。原以為是因為落水,如今一看,應當不是。
清穗不理解,也顧不得身份:「公主,為何不?」
楚映枝慢慢擦拭去嘴角的血絲,輕輕揚起一彎笑,抬起自己的蒼白的手撫向清穗紅腫的眼:「清穗,你不懂的。」
輕飄的雨絲砸在她的臉上,白傘孤零零地躺在泥濘里。
楚映枝放下了嘴角的笑,眼中漠然向著赤紅的宮牆走去,守衛的士兵像是很久之前便聽從了吩咐,目不斜視地任著她走上宮牆。
她想起淮安的那一株枯荷。
一步一步邁著,衣裙沾了些濕散落在地,她恍若一株迤邐的花。
清穗拾起白傘追上宮牆的那一刻,看見公主正望著下方,赫然是謝世子直直跪著的身影。
即便是跪著,依舊掩不住人的清雋溫雅。
楚映枝又是忍不住乾嘔了起來,帕子上滿滿浸透雨絲,這一次卻未看見那抹紅。她尚有閒心地想,看來身體還未如此嚴重。
悔婚?
呵,從他謝嗣初跪在這宮門前的一刻,她這用生辰禮求來的婚便是毀不了。她是這世人眼中最受寵愛的公主,卻也只是那人棋面上一顆棋子。頂多不過特殊些,稍稍給予假意寵愛,卻從來無關權勢。
可他,她躲開清穗欲攙扶的手,顫抖著身子緩緩起身,直到站直身子,她向著下方跪著的身影望去。
在那宮殿上,她指定了謝世子。父皇打趣卻滿意的笑,隨後不合禮制的幾次提攜,她早該看出,承恩王之子,謝世子,是父皇一早便選中的人。
權勢背後的彎彎繞繞,她從前從不關心,如今她也只是在想,她怎麼會如此蠢呢?
蠢到自投羅網,蠢到別人傷害她竟然不用耗費半分力氣。
她突然問道:「我毀壞聖旨的消息,清穗你是如何知道宮內宮外皆是風言風語的?」就恍若昨日在暗門後,她想著安公公是如何知道她入睡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