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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些東西都只是虛無,但她的那顆心呢,那個曾經因為他而破碎的世界呢?
她沒有原諒他。
他不再欠她,但她沒有原諒他。
片刻之間,她做不了一月都未做下的決定。
她有一刻厭惡自己的固執,因為兩相比較,她更沒有辦法接受對謝嗣初的失去。
她不可能放過他,任何意義上的放過。
她不可能接受失去他,任何意義上的失去。
她輕輕垂上眸,沉默了片刻。
到底,她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兩全?
*
其實...也不是沒有。
楚映枝輕輕地眨眼,眼眸帶上些笑意。
她猶豫過,但是最後還是這般做了。
她到底,還是貪心了。
她輕輕地抬起眸,眼眸中的平靜陡然消散,隨後輕蔑一笑:「謝嗣初,我也同人打了一個賭,你猜猜是何?」
她看著他眸中那方溫柔恍若星河流淌,最後緩緩地停留片刻,最後緩緩地停留下來。
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殘忍。
但她在這一刻,覺得這便是最好的選擇。
清荷不動聲色地垂下頭,緊閉的雙眸滑下一滴無聲的淚。
公主,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謝嗣初眼眸中的溫柔凝固在這一刻,隨後緩緩地化開,又化作流淌的星河。
他輕輕一笑,像是沒聽懂枝枝話中的嘲諷,笑著問道:「這樣啊,那在下可有讓公主贏?」他不再保持剛剛的姿勢,不在意身上的塵土,隨意丟了手中的長劍,淡然起身。
長身玉立,面上儘是溫柔。
他柔著眼,看著面前的枝枝。那些曾經擔憂的心,在這一刻悄然放下了。
這些似是而非的嘲諷,在枝枝面前,一切都顯得太不重要了。話語的確是利劍,能夠將人心翻來覆去地捅。
但是對他而言,這世間,永遠有比他自己歡喜悲痛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一個賭罷了。
枝枝若是歡喜,一切都無所謂。
他只是不想成為,枝枝心上的一根刺。
他情願枝枝將他拔出,隨意丟棄在塵土之中,最後他被一點一點碾成塵土,混作一團。
他可以疼,但是枝枝,他再不願她疼半分了。
他輕輕地揚起笑,有些想認真地說一聲道別。
但他看見她輕蔑著眼說道:「自然是贏了,倒是不知,世子竟然如此好騙?」
枝枝狹長著一雙眼,嘴角的笑輕蔑而不屑,他恍若只是她眼中的塵埃。
清冷又高傲,但他恍惚間覺得,這本就該是枝枝的模樣。
又覺得他實在少見她這副模樣,如今一間,實在是可愛極了。
只是這些話,不能說給枝枝聽了。從前的枝枝會跳腳,隨後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將笑藏進他的心間。如今,如今他既說不出口,枝枝也當不願聽見。
至於道別,他便想,算了吧。
左右一聲道別,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知道她現在很好,一切便都足夠了。
他有一瞬未藏好眼中的眷戀,但很快便垂下了眼眸。他想枝枝應當是未看見的,便是看見了,也當分辨不出。即使分辨出了,應當也不太在意。
倒是沒有太多的遺憾,看見枝枝如今的模樣,他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半真半假,他如何能夠毫不遺憾。
只是,似乎這樣的結局,就很好了。
他曾經擔憂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那日十三告訴他那些事情時,他便在想。
他怎可如此愚鈍呢?
那日事情未免蹊蹺,已是深夜,枝枝為何會拿著聖旨出宮尋他?
他並非沒有看出枝枝的失魂落魄,卻被困在自己的清傲之中。如若那日他能夠再細心一些,再無賴一些,他是不是就能發現枝枝的異常,是不是就能陪她走過那段黑暗的路。
他不能想像,枝枝知曉皇帝的事情時,是如何的絕望,如何的萬念俱灰。
在那般情況下,枝枝攜著聖旨出宮尋他,是將所有祈盼寄予他。
可他做了什麼呢?
他讓她聽見了那個賭。
他辜負了枝枝所有的祈盼。
他的小姑娘,那一刻該有多麼心碎啊。
謝嗣初輕輕地垂頭,嘴角含著溫柔的笑,掩下眼眸中半明半昧的一切。
眼前的枝枝一副輕蔑的模樣,卻讓他稀罕地緊。
若是讓枝枝知曉了,定是要不開心了。
他有時候已經開始看不懂枝枝了,但這是好事。
這世間,若是他都看不懂枝枝,旁人也就難看清枝枝心緒了。
雲虎軍和淮安的軍隊已經全部到了枝枝手下,待到他暗中解決太子和邊疆的事情,枝枝此後便不會再受到威脅了。
枝枝已經能夠護住自己,日後他不在枝枝身旁,也沒有太大的影響了。
他的小姑娘,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他輕聲在心中說了一聲再見。
隨後溫柔的眸光最後一次望向枝枝,顫動的雙睫恍若飛舞的蝶,流動的眸光如晃動的月光。
縹緲而虛無。
待到蝶停止飛舞,他輕聲喚了聲:「公主。」
枝枝未理會他。
謝嗣初輕輕笑笑,彎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