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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沉像是終於找到了機會,開口欲言,卻被謝嗣初的諷刺聲打斷:「是今日沒了最好的首飾,還是明日丟了最心愛的配子?」
他向來端方有禮,今日卻是頻頻咄咄逼人,可即使是咄咄逼人,他依舊是那副君子樣。只是眼角的溫柔化作利箭,直直望向對面的墨沉,向來清潤的聲音也變得冷寒。
心中反駁得其實比嘴上還要快,他哂笑,就楚映枝那沒沾一點黑的單純性子,如何是險惡環境中養得出來的。墨沉即使要扯謊,也不該在這種事情上。
便是墨沉從小同她一起長大,又如何?
便是墨沉認識她比他早許久,又如何?
便是墨沉參與了他未參與過的她的人生,又如何?
他自己都未意識到,他心中被糾疼的那一塊,下意識地否認著對楚映枝所有不好的可能,且深深地埋下了一顆種子。
墨沉猛地被他打斷話語,拳頭通紅,面上的冷漠也轉為氣憤。剛剛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話語此時被他深深緩緩咽下,他冷眼看著面前恢復了平常溫柔模樣的謝嗣初。
腰間的利刃有些發燙,墨沉眼神晦暗。
謝嗣初不再與他糾纏,輕蔑的笑意恍若流光般掠過腰間閃著寒光的利刃。
想殺他?就憑他?
他不再與之糾纏,轉身離去,唇齒間輕聲念著「枝枝」兩個字。一聲又一聲,恍若要將這個名字咬碎了,嚼爛了。
再...咽下去。
他想起與她的初見,那是一切的開始。
他抑制不住地想,若是他未聽見那聲「謝嗣初」便是好了,若是未聽見,他便不會生了好奇心思,去救楚國最受寵愛的小公主,去承擔她眼中的那一份濃厚得快將他溺到窒息的歡喜。
也就不會,無可抑制地陷入...就快要爬不出來。
呵。
他諷刺笑道,明明落水的人是那個小公主,為何如今快要溺亡的卻是他。
若是當初他未救人,她便是該淹死在那河中了吧。
想到這,他輕笑起來,他的心開始前所未有地劇痛,卻在這劇痛之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隱秘快感。
恍若贖罪。
恍若懲罰。
他想起乞巧節那日,就她,三腳貓功夫都不會的人,跟上來的第一刻便是被他發現了。
他放緩步子,看著她臉上的欣喜,卻不想讓她追上。卻也,不想讓她走。就這樣過了一刻鐘,就在她準備上前之際,他在轉角處放快步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冷眼,看著她瓷白的臉龐上的欣喜一點點化為灰燼,卻又在下一刻悄悄復燃些希望。
有趣極了。
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如此惡劣,但他享受著這種惡劣。就好像篤定了,就算他消失了,她也會追上來。
是啊,她會追上來的。比起他滿心滿眼的惡劣,她滿心滿眼都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應下那個賭,明知道是圈套,也閉上眼鑽。但是他想,這一切都歸咎於那個單純過了頭的小公主。
既然歸咎於她,那就是她錯了,她錯了,就得接受懲罰。
所以在她為劉猖圍住的那一刻,他漠然在人群之中看著。
被圍起來?
不夠。
被嚇到臉色蒼白?
不夠。
...
他的心明明如同刀絞,臉上卻滿是漠然。他想放棄她,想不要她,他為自己埋下一顆又一顆隨時會爆發的種子,享受著詭異的快感。
他覺得自己早就壞了,從她在他懷中緊閉雙眼喚他名字的那一刻,從他在假山後看見她在墨沉懷中的那一刻,從乞巧節推開窗映入眼帘的是她和墨沉身影的那一刻。
從他輕笑著應下賭約的那一刻。
他就壞了。
他想占有她,又想拋棄她。
他想愛慕她,又想不要她。
他想...用水草困住他的小月亮,讓她從此以後都陪他沉溺在這痛苦的深淵之中。
所以劉猖一群人圍住她的那一刻,他有想過要不要讓她和他一起壞了。
隔著數十米,他看見了對面的墨沉。墨沉不知為何也沒上前,他們就那樣僵持著,在小公主蒼白的臉龐、顫抖的聲音和微弱的呼救中,僵持著,誰也不上前。
直到出現了那柄匕首,他認識,是墨沉贈給她的。
原來,她會隨身攜帶著墨沉送上的生辰禮,他眼神開始晦暗。
他再次無可救藥地壞了,從前他能輕飄一句,他一身血污,該離她遠些。可如今,他卻只想要將自己的血污,一點點塗|滿那彎月亮,一點一點。
染|髒她。
他哂笑,所以為什麼要招惹他呢?
他始終想不透,為什麼楚映枝會從一開始便滿眼愛慕,想不通她那無可救藥般的信任與期待。
那些他沒有的東西,她在期待什麼呢?
他還是上前去了,因為,他知道,墨沉要忍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如果墨沉未忍不住,他會不會上前。可能...不會吧。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單純,看見他臉上便只剩下歡喜,恍若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人般。那股不可抗拒的沉溺又開始拖拽他,要讓他徹底沒了氣息。
他在那一刻想。
便是告訴她這個賭,又或者哪天她自己發現了,她應該也會滿眼歡喜,傻呵呵地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