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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壞得那麼徹底。
永遠,也好不起來了。
因為一直無所出,謝尚雖鄙夷和嫌惡,但還是在兩年後打開了那扇門——那扇地獄的門。
他迎著陽光,蒼白著肌膚,瘦弱著身子,滿身血肉開綻的鞭痕,一眼望去,恍若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溫潤的皮骨後,惡魔伸出了森寒的爪牙,裝模作樣地喚了一聲。
「父親。」
那具發臭的白骨,被他磨碎了灑在院落中,隨風撲出一股詭異的腥臭。
他從院中踏向外面的每一步。
腳下,都是碎裂的白骨。
那是,他從不曾提起的過去。
如若沒遇見枝枝,這過去,也是他永恆的未來。
只是...
謝嗣初輕輕笑了笑,瀰漫著血霧的雙眸赫然滴下一珠血淚,沿著眼眸緩緩向下,划過滿臉細碎的傷痕,最後沒入修長的脖頸。
只是,遇見了枝枝呢。
她如皎月,高懸於空,他曾經借著一彎清澈的湖,攬月入懷。但是泡影便是泡影,風一吹,那月便散個乾淨。
他身上帶著從地獄中爬出的卑劣,美好註定轉瞬即逝。
刺破他身體的長劍上有著代表楚國皇室身份的銀穗,在清寒的月光下,銀穗在他眼中逐漸變得模糊,他睜大眼,努力看向夜空那彎小小的月亮。
他想將這彎月亮刻入眼眸,圈住這片刻的光亮。
可迎面的血珠模糊了他的雙眼,流淌過眼皮的熱意喚醒這個血霧瀰漫的世界,他通紅著眸,直直墜地。
撲起的塵土快速起身又下落,灰濛濛的一切恍若一瞬,而後是緩長的沉默。
那柄長劍,直直挺立在那,恍若從他的身體中生長而出。劍柄的銀穗沾了些血,晃晃悠悠成為銀紅交雜的一片。
劍身上沾滿了血,恍若生長在人軀之上用血肉滋潤的血靈芝。
謝嗣初,便是那朵血靈芝。
這一切,恍若,一場精心謀劃的獻祭。
迎著月光,在清寒一片中,用最炙熱的血肉,用最殘酷的訣別,用最痛苦的愛意。
去獻祭。
*
三月前。
那聲再見未說出口,但是謝嗣初還是準備離開了。
他的心有些莫名的平靜。
遇見枝枝以後,他已經許久未在夢中想起從前的事情了。
那一片雪,平靜地飄著。
曾經,他的心恍若層疊的冰川,誰也不知道下面埋著什麼。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大知道了。
從那扇門閉上之際,從他將那個小侍以當時他能做到的最殘忍的方式殺掉時,從那具屍體露出森寒的白骨最後被它磨成白灰的時候,他內里便爛掉了。
他再也做不回娘親口中溫潤有禮的君子。
他內里再不是一顆通紅的心臟。
他只知道,他在從骨子裡開始腐爛。
後開謝尚派人砍掉了他的鎖鏈,他拖著不知變成如何模樣的身子,緩緩踏出了那扇門。
他是在寒冬日被關進小院的,那時天空飄著大大的雪,結了一層又一層的冰。
再出來時,是兩年後的春日。
院外的冰都化開了,抬眸望去,只見盎然春意。
但他心上的冰,依舊一層又一層地疊著。
他原以為,此生都是這般了。
任由心中那冰重疊千萬層,任由骨子裡蔓延的腐爛。
可是遇見了一個人。
她甚至沒做什麼,他已經自己化開了冰,他渴望將自己所有的愛意捧到她面前。
那顆他曾經以為腐爛不堪的心臟,竟然在他挖出來的那一刻,變得無比鮮紅。
這是枝枝賜予他的一場美夢。
那層疊的冰,緩緩融化,露出那顆,因為枝枝而鮮紅的心。
他腐爛著身子,卻有了一顆鮮活的心。
意識到這一切的那一刻,他是開心的。為他曾經有過的卑劣和這瞬間的純潔。
他早已不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孩,他不會妄圖用一生去清洗曾經手上沾染的血。
但是有那麼一刻,他潛入水中,那月亮在他懷中,他是真的覺得,這是永恆。
這是救贖。
後來水中的月亮盪起漣漪,隨著寒風潛入寂靜的夜,他濕漉著身子爬上了岸,任由清冷的月光將自己纏住。
他知道,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可是他慷慨得好像不會疼。
他決定,在他死之前,再做一些什麼。
為這縷曾經短暫擁有過的月光。
為他的小月亮。
他決定離開。
京城非容身之所,淮安亦不是。他應該去邊疆,那才是他勢力滲透最深的地方。
其實,很久之前,他便該去邊疆了。
只是那時他捨不得。
即使他留了無數人,布下了無數計劃,用來保護枝枝的安全。
但他依舊害怕,是那種他不在枝枝身邊,看不見枝枝,他便無法安心的害怕。
邊疆太遠了,一旦他去了邊疆,枝枝如若出了事,他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趕到枝枝身邊。
他不敢走。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這般想的。
直到昨日,他聽見枝枝問出那句:「謝嗣初,我也同人打了個賭,你猜猜是何?」
他突然就放下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