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頁
謝肆初閉上眼,一副不再交流的模樣。
破廟只有一扇壞了半邊的木門,稍微用些力便「吱呀」響個不停。
莫五沉默地望著半靠在髒亂的牆邊的世子,看了許久,也未見他睜眼。
轉身那一刻,他想,世子瘋了,他也瘋了。
世子赴死,他眼睜睜看世子赴死。
瘋了。
謝肆初眼眸緩緩抬起,卻沒有望向門的方向。
他唇邊帶了些笑意,溫柔到極致。
他只是想要再賭一次。
萬一呢。
萬一枝枝...會因為這滿身的傷對他心軟呢?
即便可能是不切實際,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如若不試,他會遺憾一生的。
如若枝枝出現,他隨枝枝離開破廟,遠走高飛也好,入宮請罪也好,一切結果他甘之如飴。
如若枝枝未出現,一個時辰後抓捕他的軍隊會尋到破廟,直接處死也好,隔日斬首也好,一切結果他亦甘之如飴。
謝肆初彎著眼,輕輕垂下眼眸。
他的面色越來越蒼白,渾身的力氣也隨著腰腹間的傷口的加重緩緩流失。
傳播消息,遣散下屬,任由傷口加重。
他一步步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瀕臨死亡的困境。
謝肆初渾身無力癱在地上,蜷曲成一團。口中的傷口凝固了又撕裂,不由得嘶啞出聲。
破廟供奉著破損的佛,吱呀的門被風吹來了些許,雨絲飄進來打濕了地面。
謝肆初眼神渙散地望著門。
他只是...太痛苦了。
他原以為他可以忍受住,起碼,他可以選擇離開。
但他做不到。
或許,枝枝會在這一次的選擇中,起碼...微微地偏向他呢?
或許,他可以最後地自私一次呢?
他可以的吧。
後面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即便他死在了破廟之中,也會有人護住枝枝的。
他可以的。
他只是太痛苦了,所以讓他試一試吧。
他的小月亮,他只需要她向他走一步。
他便,死而無憾。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0章 世子火葬場了
天色昏昏沉沉, 黯淡地伸手難見五指。
風大雨雜,已經教人分不清,這天色的昏暗是因為漫天的雨與雲, 還是僅僅只是因為天色漸晚。
破廟木門一直吱呀地響, 門外風雨交加, 廟前未修繕的院中的黃土早已被泡得發軟。
謝嗣初垂眸, 透過破損的木門被風吹起的一條細細的縫向外望去,渴盼看見些亮,卻還是同廟中如出一轍的昏暗。
淒風苦雨,處處寒涼。破損的廟四面有風, 四處漏雨,呼嘯聲,滴答聲時不時在四周響起。
寒風恍若一柄利落的劍, 破廟中劍光四處刺來,謝嗣初不由自主瑟縮著身子,蒼白的面上只有一雙眼尚且有些生氣。
腰腹間的傷口, 血是流還是止,痛意是輕還是淡,他已經沒有知覺了, 天色昏昏沉沉,他整個人也都在一片黑暗昏沉之中,僅僅靠意志在強撐著。
他等了多久了?
謝肆初眼眸輕眨,思緒有些遲鈍地望向同樣漆黑一片的地面。他伸手去感知,指縫間的黃土混著血,細細地掉落下來。
一道痕, 兩道痕...四道痕。
原來,還只有半個時辰啊。
他的心像是陡然放下, 眼眸抬起,繼續望向木門的方向。他其實已經意識昏沉地看不見門了,但是那兒寒涼最甚,時不時寒風裹著雨,熙熙攘攘而來。
是門吧。
若是算上風聲雨聲,耳邊是喧鬧的。但謝肆初只覺得周圍靜地可怕,他也靜地可怕。
指縫間雜著黃土是因為他每隔半刻鐘會在地上劃一道,他沒有趁手的工具,只有一雙手尚且有些力氣。
刻痕的時候,手指幾處磕到了碎石子上,密密麻麻劃出了好多血口子。他沒有痛意,又或是這樣輕微的疼痛對來來說已經無關輕重,他甚至沒有去尋個平坦的位置。
他試著張口,原以為只會是如枯枝般的喑啞,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
是因為流血?多了,還是因為他沒有力氣了。
他不知道。
他輕輕地垂眸,有些覺得自己?狼狽了。即便是被謝尚如狗一般鎖在院中的那兩年,他也未如此狼狽過。
原來有時候,愛比恨更磨人。
但這些有關狼狽想法只是在他腦中划過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以狼狽去祈求,其實他知道,這是可笑的。
到底,他還是在賭。
枝枝的愛。
莫五說他瘋了,但他知道他沒有。
這才不是孤注一擲。
而是一場以賭之名包裹起來的徹頭徹尾的自私。
他在用自己擁有的最後的一切,祈求枝枝的愛,與原諒。
他在賭萬分之一的可能。
謝肆初輕輕閉眼。
即將到來的是猛烈的歡喜,亦或是決絕的死亡,他不知道。
但那麼一刻,在聽見腳步聲的那麼一刻,他曾經覺得自己,是贏了的。
*
十三帶著軍隊衝進破廟時,長靴上沾滿了厚厚的黃土,帶著幾分平日沒有的粘稠,一腳踹開面前破廟的爛門。
蘸滿油的火把在雨中頑固地亮著,火光衝破驅散黑暗,照亮小而狹窄的破廟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