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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身是血跪坐在地上,喜袍四分五裂散在地上。他的身上面上全是血污,脆弱的脖頸,蒼白的臉。唇間一抹妖冶的紅,血珠沿著唇邊滑落。
他垂著頭,異常地平靜。手撫上腰間被砍斷的長矛,不在意地利落拔出。
楚映枝手死死攥著,倏忽間,唇邊傳來一股熱意。但她恍若未覺,直直看著對面身子又低了一分的謝嗣初。
他未看她一眼,只是異常平靜地將手中的半截長矛扔到一旁。
莫五和周圍所有人對峙著,謝嗣初卻只是淡淡神色,他仿佛一瞬間洗去了所有的鉛華,愛戀與過往。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人,甚至那柄剛剛還插在他腰腹間的半截長矛。
有那麼一刻,楚映枝好像覺得,曾經那個將她從枯井之中救回人世間的小公子又回來了。
他沉默著眸,平靜著臉。
眼中沒有這個世界...
也沒有她。
楚映枝忽然也就平靜下來了,起碼面上平靜下來了。
她的手陡然放鬆,緩緩垂眸。
清荷愣愣看著公主,最後輕輕地放開攥緊她的手,將擔憂深深藏入眸中。
「十三。」
她的聲音很冷,聽在他耳中也是。
謝嗣初眼眸顫動了一瞬,院中卻未有一個人看見。在這漫天的掙扎與血腥之中,那不由自主顫動的一瞬,太輕又太小了。
如若蝴蝶在暴風中煽動了翅膀,也很少有人能夠看清那一瞬的美麗。
有的,只是暴風的冷酷與沉默。
一切發生好像就在一瞬間。
十三和莫五劍碰上劍,周圍的士兵全都湧上來。
長矛再次直直對著謝嗣初而去。
在這一刻,謝嗣初終於抬頭,平靜地向對面望去。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沒有責怪。
也,沒有愛意。
他平靜地看著對面的枝枝,鳳冠霞帔,她今天異常地美。
只是面色有些白,可能是被他身上的血和這慘烈的局面嚇著了。
一瞬間他想收拾一下自己,但是又覺得沒有必要了。
枝枝遲早會面對這一切,無論是他遍體的傷,還是他的死亡。
心狠一些,日後他不在她身旁,也能好好護住自己。
隨著謝嗣初緩緩起身,局勢一下子就變了。
從房頂上突然湧出五人,飛身而下護在謝嗣初身旁。
謝嗣初低聲呢喃著周圍人聽不懂的話,圍在他身邊的一周人與莫五皆沉默地點頭。
莫五一人抗住了十三,剩下的五人攔住了圍住謝嗣初的軍隊。
局勢一下子就翻轉了,賓客開始四處逃躥。無論是軍隊,還是謝嗣初的人,都沒有管顧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那個將長矛刺入謝嗣初身體的小首領也醒了。
混亂的一片中,謝嗣初沒有動,楚映枝也沒有動。
兩人在一片混亂中沉默地對視著。
謝嗣初看著對面的枝枝,衣袖下的手輕微地向前抬了一下。
他還有許多話未對她說,在這一刻卻都失去了意義。
枝枝想要什麼呢?
他這條命嗎。
他會給她的。
可是為什麼,他心底還是留著一絲渴望呢?
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他依舊想要行完剛剛那個未行完的禮。
他可能沒多少日子了,但是他的公主,未來還很漫長。
他有無數個理由說服自己,例如這慘烈而混亂的一切,例如今後不可避免地分崩離析和對抗,例如...明明剛剛才勸服了自己不要再去渴望枝枝。
可在這一刻,在這兵戈相向聲滿耳的對視中,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渴望了。
或許,或許有那麼一絲可能呢。
或許,他可以再貪心一次呢。
原諒他足夠貪婪,他只是想要再試一次。
如果枝枝,真的愛他呢...
謝嗣初垂頭,輕輕地吩咐著。
莫五憤怒地扔了手中的劍,冷漠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輕笑的痕跡。
是那種,蔑視的笑。
他大逆不道,但此刻他只想將身後這位重傷的世子的臉按入冰潭之中,讓世子好好清醒一下腦子,再聽聽自己此時說的什麼胡話。
「丟下重傷的他,他們自己走。是要在這被長矛圍住的小院子裡,賭對面那位面無表情的公主不知還剩幾分的仁慈心嗎?」
他蔑笑一聲,直接一劍將十三擊倒在地。
按照世子命令假意周旋罷了,不過凰谷出來的一個小暗衛,真以為有十二分能耐?
莫五怒著望向世子,眸中的怒火清晰可見。
謝嗣初沉默地對向莫五的眸,最後眸光渙散了一瞬。
是他錯了。
他閉眼,點頭。
突然一陣煙霧瀰漫開來,等到院中的眾人再反應過來,小院中已經沒了謝嗣初一眾人的身影。
楚映枝未像其他人一樣打量周圍,而是直直盯著地上的一塊玉。
其實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塊玉了。
上面纏了根紅線,此時也沾了些暗紅的血。
周身也滿是裂痕,像是不知是用什麼方法讓一塊已經碎掉的玉又合起來了。只是偏偏,還缺了一處,看著便更是殘缺的模樣。
是撞破賭約那日她摔在地上的平安扣。
原來,那日在寢宮他褪下衣衫時,藏的物件是這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