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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映枝眨眨眼,雖是呢喃,卻很認真。
自從那件事後,她總是想要儘可能地放走身邊的人。她已經身在深淵,在未能完全保護住旁人之前,她寧願放走他們。
十三搖頭:「主人,自十三成為公主暗衛的那一日起,十三便一生都是公主的暗衛。半年前的落水事情,是屬下失職。如此失誤,公主原應該處死屬下。屬下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看著公主臉上的悵然若失,十三垂頭,不符合暗衛守則地補了一句:「屬下,也不會。」
楚映枝被逗笑,輕輕地抬頭。有些傲氣地說:「我自然是說著玩的,才不會放走十三呢。」
那些屬於從前小公主的驕縱,才從這寥寥幾語種透露些許。
楚映枝轉眼,思緒回到面前的酒樓上-「淮安酒樓」。
倒是...簡單直白。
上次沈桓帶她們去的是另一家,故而她這次來了另外一家,希望不要遇見不想遇見的人。
包間自然是早就定好了的。小二見到清荷,立馬熱情地在前面領路。
清荷懷著些許好奇,直到小二推開包間的門,看見裡面空無一人,清荷輕輕嘆口氣。
楚映枝一眼便瞧出了清荷是何想法,但也不解釋,只是上前推開了窗。
距離她們相約的時間,還有一刻鐘。
任由那窗開著,楚映枝垂下眸,細碎的眸光順著從窗傾灑下的光而動,嘴角輕輕含笑。
清荷只覺得這一幕無比美好,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克制的敲門聲。
是昨日隔牆的聲音,只是添了絲虛弱,單單聽著聲音,像是病氣入體一般。
謝嗣初猶豫之後開口:「小姐,昨日...」
還未等謝嗣初說完,門已經被清荷打開。
酒樓包間的門是像里打開的,清荷向里拉開的那一刻,只要謝嗣初稍稍抬頭,包間的全貌便是會映入眼帘。
一向清雅有度,挺直身子走路的謝嗣初,此刻卻微微低下了頭。
袖中的手發顫,他不敢抬眼看向裡面是何場景。
但是今日之約,他又不能不來。
談不上進退兩難,只能算四面楚歌。
謝嗣初在顫抖著手敲門那一刻,只覺得寒意刺骨。那種隱痛從昨日到這一刻,在推開門的那一刻達到頂峰,他抑制不住咳嗽出了聲。
「咳...」
一雙蒼白的手上,青筋畢現,雖然面上帶了面|具,但是從未遮蓋的脖頸之處,依舊能看出臉色的蒼白。黑色的長袍之上,透著血管的蒼白皮膚,直直映入楚映枝的眼帘。
謝嗣初何時變成如何模樣了?
幾乎是看到的一瞬間,楚映枝就...輕輕地笑了起來。
有趣。
她淺笑著,就像是看不出垂頭之人的狼狽,也沒認出眼前之人是那個諸多糾葛的謝嗣初。
恍若她們的交集,就在昨日的那一方被硬生生踩碎的玉上。
她用淺綠色的帕子包著那碎玉,見到人緩緩上前,輕笑著抱歉說道:「這位公子,昨日實在是抱歉,這玉,我讓自家奴婢連夜去尋了一方相似的,公子看...」
謝嗣初黑色衣袖下的手輕輕顫抖,許久才伸出手,虛弱著聲音說道:「小姐...無須如此客氣,一方雜玉罷了,小姐若是尋了...給在下便是。」
明明昨日便是知曉,枝枝認不出他,再次見到的這一刻,謝嗣初一邊心發顫,一邊又抑制不住地疼。
他想,若是枝枝之後變換成如何模樣,他都定能一眼認出枝枝的。
可是枝枝,即便他們相隔僅幾尺之距,枝枝也依舊認不出他。
謝嗣初伸出的手,很努力才克制住顫抖。卻在一次次的心靈責問中,無力地垂下。
他突然不知今天他為何要來此處,明明睜開眼那一刻,便是下了決定。
活在陰暗之中,摒棄那些欲望,護著枝枝便好。
可是那些決定,在枝枝面前,不堪一擊...
枝枝,那些歡喜好像消失地太過徹底,讓他連絲毫的痕跡都是尋不見。
楚映枝原本已經拿出了那方玉,卻突然看見謝嗣初的雙手縮回。
她嘴角輕含一抹笑,突然也就揭過玉的事情,轉身背對著謝嗣初。隨即介紹起桌上的菜:「原就是小女子魯莽了,公子不若先進來,用過這頓,再言玉之事。」
絕口不提「夫君」。
只需一抬眼,謝嗣初便是能看見,這偌大的包間,除了他、楚映枝、清荷之外,再無旁人。但是從昨日開始的恐懼,讓他在這一刻,便是連抬眼都不敢。
赤|裸|裸地失去,從昨日恍如一把鈍刀子,緩緩地一道一道凌|遲著謝嗣初的神經。原本的輕咳赫然變為喉間的甜腥,他將其咽下。
除了面色又是蒼白些,倒是沒教人看出。
楚映枝見已經差不多了,淺笑著繼續問:「公子為何日日戴著一方面|具,可是不太方便?若是不介意,小女子為公子取下吧?」
明明知曉不合時宜,明明知曉權宜之策,明明知曉...很多很多。
但是枝枝為他取下面|具,枝枝親自幫他...
他抵抗不了這種誘惑,他輕輕吞咽一下,點頭。
待到一雙手到他的面|具周圍,他顫抖著微微抬眸,滿心的興奮卻在下一秒凝固。
不是枝枝。
楚映枝眼角含笑,怎麼會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