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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此間多是非(5)
佩芷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綠萼……」
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可那瞬間不知怎麼的,她竟然說不出口。好像說出口了,就把孟月泠和周綠萼放在同一個地位了。
倒不是說孟月泠有多重要,比起情分來,她自然跟周綠萼更熟識些,可正是因為跟孟月泠尚有些距離感,便無形之中把他放在更重要些的位置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她沒立刻作答,其實也是另一種表明答案的方式,孟月泠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她只留給他一個腦勺,正略低著頭,看著泄了滿池的清輝,魚兒在月光之中自在浮游。
他收回視線,張口打破了沉默:「姜四小姐平易近人、虛懷若谷,將來必是成大事的人。」
一頂高帽子扣在了佩芷的頭上,她戴得並不舒服,她知道他不是愛恭維的人。
她本想開口解釋,幫周綠萼和幫他是不一樣的幫法。便說在《津門戲報》刊登澄清,她可算是賠上了自己的名聲,這件事換成周綠萼的話,她未必下得去這個決心。
雖說都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周綠萼若是遇上這種事定會央求她幫忙,可她更容易心疼他這個不會哭的孩子……孟月泠顯然不懂這些,她想著想著又覺得他小氣,就說初見時她跟趙巧容擾亂了協盛園的後台,他顯然也是記她的。
她忽然又不想跟他解釋了,只在心裡怪他。
兩人各有各的小九九,一時間誰也沒再講話。
孟月泠看著把該說的話說完了,他找她就是為了來道謝的,她既不用他謝,還讓他知道她對他們這些戲子都是一視同仁的,那他就不會把這份恩情太當回事、把自己太當回事。
他轉身就走,多一句話都不說,佩芷下意識挽留他,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你等下,話還沒說完呢。」
明明是假山石旁,才子佳人相會處,樹上掛著的燈籠照得他們臉頰都泛著恰好的紅,她攥著他的手臂,他低頭望著她,雙雙都叫個欲語還休。
可他一開口,冷淡的聲音就打破了所有旖旎的氣氛:「姜四小姐,自重。」
佩芷趕緊鬆開了,小聲嘟囔著:「又不是沒摸過你的手。」
倒弄得她像是個輕薄浪子,他是黃花閨女。
孟月泠裝作沒聽到她這句話,佩芷則問他:「那我明兒還能去西府找你嗎?」
他不想見她,他們保持距離是好事:「我明天不在西府。」
「不在西府在哪兒?你又要停演?」
他沒答她,佩芷腦袋靈光,轉了轉說道:「我知道了,你們丹桂社在萬花胡同租的院子,傅棠跟我說過。你總不能每天都在西府閒著,肯定要去萬花胡同跟他們對對戲、練練功的,那我去萬花胡同找你也行……」
他在心裡怪傅棠多嘴,問佩芷:「你找我何事?」
佩芷笑得神神秘秘:「我有個好東西給你。」
他顯然有些無奈:「莫要再送我東西了。」
佩芷搖頭:「不是的,這次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等明天你看到就知道了。」
孟月泠並沒有什麼期待的表情,但也沒有再走的意思。佩芷放下心來,隨口說道:「剛剛我吃了塊棗泥酥,還挺好吃的,嘗著不像是天津師傅的手藝,也不知道老耿在哪兒新尋來的點心師傅。」
她直呼耿六爺為老耿,倒把耿六爺叫得憨厚慈祥了幾分。
佩芷像是怕他走,沒什麼心機地給他講這些事情:「他有好些兒子,親的、乾的,就是沒有女兒。前幾年他外邊的太太又給他生了一個,還是兒子,想必就是沒這個命。所以我小的時候,他想認我當乾女兒,我父母自然是願意的,可我那個時候已經懂事了,我拒絕了,你猜為什麼?」
她知道他不會猜,自問自答道:「因為我覺得他長得不夠漂亮,我跟他說:你什麼時候變漂亮了,我才答應你……」
當時自然是逗得滿屋的大人都笑了出來,十幾年過去,耿六爺沒變漂亮,佩芷也沒認這個乾爹,但還是有情分在的。
孟月泠靜靜聽著,開口卻說:「你明日還是到西府找我。」
佩芷老實答應:「那我以後能去萬花胡同看看嗎?我還沒見過戲班子在台下是怎麼練功的。」
孟月泠說:「看台上的就好。」
台上光鮮,台下一年四季都是汗味,沒什麼觀賞性。
佩芷低聲道:「我還沒想到明兒晚上去戲園子穿男裝還是女裝,你覺得我穿什麼更漂亮?」
這種問題他自然不會回答,很是自然地沉默應對。
佩芷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嘀咕道:「我好些天沒去過協盛園了,那日匆匆看了兩眼《穆柯寨》,也沒好好欣賞你的打戲。前天實在想聽戲了,我還去了趟鳳鳴茶園,都說你停演那天特地跟傅棠去捧的袁小真,可我去得不巧,戲單上沒他的名字,我隨便聽了一場就走了。」
說到袁小真,孟月泠淡淡評價了句:「還好。」
她倒不這麼認為,他和傅棠都不是好糊弄的,更別說孟月泠眼光高,說「還好」那一定是很好了,她早晚要這袁小真的廬山真面目。
佩芷又說:「我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戲的,只是覺得你也不想見到我,再加上仲昀那些事兒,我就更沒臉出現在你面前了。那間包廂我包了一個月的,也空了好些天了,你還是發現了的對罷?我知道你在台上看著八風不動的,其實台底都看得真真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