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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約好了明天和後天。
張溫酒靜靜地立在所有人身後,神色冷淡。
這些人看起來親密無間,其實各懷鬼胎,現在這些家庭,這些人,早已不是幼年的模樣。
敲開大門,穿過影壁,繞過名花異草,撲面而至的是一股異香。
穿過月亮門,走到堂屋前,眾人的腳步就頓了一頓。
窗外樹掛倒懸,晶瑩剔透,風吹落雪,紛紛揚揚,宛如仙境。
窗內佳人正同劉老對弈。
旁邊香爐里清香裊裊。
「她就是楊明哲?」
李玘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乾澀,訥訥道,「這可和想像中……一點都不一樣。」
屋中這美人,哪裡是眾人描述中的區區一『戲子』。
她的坐姿不是很規矩,半倚窗,略曲腿,姿態隨意。可這一坐,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太奶奶。
他太奶奶可是個傳奇人物,年過九旬之後,除了一頭白髮外,形容依舊如少女,起居坐臥,讓人觀之,處處可成畫。
李玘在自己的姐妹中再也沒有看過像太奶奶那樣優雅的美人,雖然他們家也號稱書香門第,姐妹們平時站出去,在別人眼裡也是正經的豪門風範,人人欣羨。
小姑姑年輕時更是號稱京城三大佳人之一,很得長輩們愛重,還說她最像太奶奶,可最終到底沒有老人家那股子韌勁,終究一生蹉跎,憂愁滿身。
眼前這個楊明哲,卻很有些類似他太奶奶那樣的氣質,乍一看,似乎還要更瀟灑肆意些。
就說此時,堂屋裡有人在唱曲,李玘聽了一耳朵就犯困,應該是崑曲。
他到是知道幾個地方,經常請崑曲啊,評彈啊之類的班子,名角去助興,要的就是那個架勢。
不過,他除了被逼無奈外,輕易不去附庸風雅。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清淺的,動人的南曲小調悠悠而至。
楊玉英很隨意地哼唱,伴隨著棋子敲擊棋盤的聲響,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與這綠瓦紅牆,飛檐斗拱越發相稱,一時到不知是人在映襯這環境,還是環境在映襯人。
李玘吐出口氣,低聲道:「誰說人家小姐是暴發戶?見鬼的暴發戶,就這氣質,就這架勢,不是百年豪族能養得出來?咱也不是沒見過世面,不說別的,就把我這千嬌百寵的小表妹往人家身邊一擱,我這表妹立馬就成了灰頭土臉的村姑。」
李思思心下惱怒:「哥!」
李家能被掛在嘴邊上的表妹,自然只有她一個。
她隨母姓,生在李家,長在李家,自認為整個李家的表小姐只她一人。向來驕傲,如何忍得了兄長們埋汰,奈何已到了門前,外面說話聲音再低,屋裡也已聞聽得到。
「在外面做什麼,都進來。」
李玘登時閉口,一行人魚貫而入。
一步跨入屋門,淡淡的薰香中,一眾本來神色輕鬆的小輩,齊刷刷屏息凝神。
就連最活潑,最不守規矩的李玘也駭然變色。
「啊?」
劉書嵐笑道:「啊什麼啊,你們幾個小子今天到來得巧,正好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在,不用折騰。」
李玘和孫子似的,當然,他也確實是孫子,滿臉堆笑:「爺爺,劉爺爺,張爺爺,穆爺爺,小的給您幾位請安了,祝您老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其他人也紛紛上前行禮,張溫酒微怔,神思恍惚。
這宅子裡,居然不只是劉書嵐一人,李家的老爺子李峰,張家老爺子張鳳來,穆家老爺子穆南平竟然都在。
張老和穆老兩個人可是早就選好了繼承人,退了休頤養天年,和劉書嵐不同,他們二位行蹤不定,滿炎黃四處亂走,就是自家兒孫都輕易尋不到他們的蹤跡。
往年就是過年過節,他們也絕不會回來,沒想到今年居然齊聚京城。
劉書嵐大笑:「好孩子,來,發紅包,好過年。」
他伸手一拍,旁邊就有一身中山裝的夥計出來,捧著一籮筐的紅包分給這些年輕人。
紅包里有金條,有玉珏,或者其它珍品,張溫酒拆出一枚金幣,忽然想起小時候拿到紅包的感覺,不禁有些酸澀。
也許,他也老了,總愛憶當年。
當年他們這些小孩子最愛的便是過年,不光能見到總不著家的長輩親人,能穿新衣服,吃到各種各樣的美食,拿到豐厚的紅包,還能聽長輩們講那些奇妙的,娓娓動人的故事。
林謝最喜歡聽故事,張溫酒的目光落在黃花梨木的桌上,上面是一套白瓷茶盞,雍正年間官窯所制,茶盞上刻畫了一頭歪腦袋癟身體的小豬,是當年林謝淘氣,拿刻刀給刻的。
劉老氣得把他按在膝頭上打屁股,雖然就打了三下,便捨不得了,可那也是林謝唯一一次挨揍。
瓷盞尤在,光景如昨,連窗前艷梅也是往昔模樣,當時嬉笑賞花人,卻不知散落何方去了。
張溫酒想得有些多,回過神卻見劉爺爺笑盈盈招招手,就好像他們幾個還是個頭比不上桌子高的小豆丁。
「來,這位姓楊,楊明哲,我妹子,你們都來見過姑奶奶。」
劉書嵐聲音不輕不重。
李老,張老和穆老也是滿臉和樂,神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