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頁
歐陽雪略蹙眉。
歐陽林摸了摸胳膊上竄出來的一層雞皮疙瘩:「怎麼我覺得這佛光有點不對勁。」
他們對門,至善大和尚停下念經,也是長嘆:「老太太到很是虔誠。」
守在張員外窗邊的兩個道士,卻睡得更沉了些,唇角含笑,呼吸綿長。
張員外也睡得不錯,只是他忽然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稼穡軒的書房,位於後花園的泉水旁邊,打開後窗,外面假山池沼,小泉流水,最顯眼的是一面花牆,花皆名貴,尤其是竟有一樹粉梅,亂了節氣,在盛夏時節開,朵朵粉白,並不花團錦簇,卻自帶清幽的美。
張員外極喜歡自己的書房,每日都要坐在書桌前,吟詩作畫讀書。
他年輕時便是文雅之人,如今這把年紀,依舊自以為是風流名士,當著兒孫的面也還罷了,總還要顧及體面,一把年紀,不比年輕時候,著實不好曝露本性,但每每在書房,卻免不了擺文人雅士的做派。
張員外知道自己在夢中。
他和往常一樣,坐在桌前,拿一本書捧卷細讀,偶爾詩興大發,倚靠窗前吟詩一首。
「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一陣風吹過。
忽有一粉面少女,一襲青衣,款款而至,伸出素手為張員外斟茶磨墨。
張員外腦子一亂,目光落在少女粉嫩的雙足上,心中不自禁就升起幾分憐惜。
他本就是憐香惜玉之人,從年輕時起便鍾愛美人,只看這些年陸陸續續納的那些妾,也知道他在美色上是個把持不住的。
要不是他妻子是他表姐,比他年長六歲,從來對他也沒甚男女之情,兩人成親,是家裡長輩的意思,再加上他表姐生性豁達,雖看不上他這副憐香惜玉過了頭的性子,到也不強求,生了孩子便守著兒子度日,並不多管他,恐怕張員外的生活遠沒有現在這般舒坦。
美人入夢,春宵苦短。
張員外沉迷美色,不可自拔,這邊陸清峰半夜醒來,竟再睡不著,翻到隔壁去,敲敲窗戶:「歐陽少主,帶酒了沒?」
歐陽雪默默起身,出門轉了一圈,很快就拎回來兩壺酒,還端了一疊熱氣騰騰的小炒肉。
陸清峰豎起拇指:「一年多不見,少主還是這般有眼力。」
他連忙翻出茶杯,用茶杯給兩個人各倒了一杯酒,灌了一口:「通縣能找到如此醇厚的梨花白,不容易啊!」
歐陽雪喝酒不像陸清峰那般饞,淺酌慢飲,細細品嘗。
很多年後的藏劍山莊莊主並不飲酒,他一向覺得,飲酒會讓人的劍法變慢,但這時候的歐陽少主,到還是願意陪朋友喝上一兩杯。
陸清峰喝了兩杯酒,臉頰染上一抹暈紅,似醉非醉,卻是心生感嘆:「這人果然還要看命,張員外花心好色,卻碰上張夫人這般『賢良』妻子,於是家宅和睦,一輩子無病無災到晚年,這等福氣,可不是每一個花心鬼都能有的。」
歐陽雪居然也露出一點笑意:「你說過,一個人的福氣有數,虛耗太多,報應便至。」
「哎,所以,張員外這是應驗了我這句話。」
陸清峰這般說,臉上露出點酸溜溜的意思來。
一壺酒喝完,陸清峰算了算時間,歐陽雪轉頭看向窗外。
「啊啊!」
兩聲悽厲的慘叫響徹長空。
張家上下,從老太太,到十七個公子,連同年長的幾個公子的妻子兒女,齊齊聚集稼穡軒。
稼穡軒里家丁僕從也是一臉的慌亂。
大半夜驚醒,好些人衣衫不整,睡眼朦朧。
但一衝到房內,看見張員外的剎那,所有人都清醒過來。
兩個道士手持法器,臉色鐵青,很是不知所措。
張員外的臉上又長出一截藤蔓,上面開始冒出一個個的花骨朵,藤蔓長得翠綠,瞧著就健康,若是生在地里,不失為一株好花藤,奈何長在臉上,只能讓人倍感驚嚇。
「不可能!」
兩個道士簡直要瘋。
那個叫思源的更是忍不住伸手去抓那花藤,剛一抓住,頓時口吐白沫,砰一聲倒地不起。
周圍一下子更亂,老太太啞著嗓子迭聲吩咐,令人把他抬走。
張十一忽然想起來,回頭扒開人群,一把拽住站在最後面的陸清峰,拖著他擠進門。
「陸公子,您快給看看,這,這……」
陸清峰笑了笑,走過去好聲好氣地喊:「張員外?」
張員外眼皮顫抖,卻是死死閉著眼睛不肯睜開。
陸清峰莞爾:「敢問可在夢中遇見了佳人?」
張員外身體一抖,依舊不言語。
「有沒有代陸某人通報姓名?」
張員外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努力不去注意自己面上生出的藤蔓,小聲道:「告訴她了。」
他聲音沙啞,簡直欲哭無淚,他這回做夢清醒得很,偏偏察覺到有問題,可愣是不能控制夢中的自己,幸而不知為何,夢中的自己竟記得這位陸公子的話,竟真同那姑娘說了陸清峰的名字。
陸清峰笑道:「那就好。」
張老太太和幾位公子,都聽得滿頭霧水,等陸清峰同張員外說完話,這才急著追問:「陸公子,我兒到底是遭了什麼邪祟,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清峰揮揮手,先讓圍在床前的眾人散開,走過去伸手握住歐陽雪的劍柄,猛地拔劍,一道青光過後,張員外面上的藤蔓和花便一點點枯萎,化為飛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