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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她養兒子如此精細,也十分愛護,但兒子在她面前,就是恭敬有餘,親熱不足。
如今世家大族,孩子大多長於乳母之手,從小就是丫鬟僕婦在一邊伺候,她又是靜山伯府正經的大少夫人,掌著闔府上下一應事務,終日忙得不可開交,關愛兒子也著實沒時間整日帶著兒子培養感情。
孩子更小些的時候也還罷了,隨著孩子越來越大,到是離母親越發疏遠,梁氏心裡偶爾就有些不好受。
可是就在前日,梁氏找兒子過來想提點他幾句,讓他把心思都放在學業上,卻不曾想,兒子居然給她送了一束花。
雖然禍害了婆母最喜歡的花圃,但尚帶著露珠的花還是讓她甜得心都要化了。
當時,哪裡還記得教訓兒子?
正說著話,丫鬟就過來回話,說是客人們都到了,要大少夫人和大少趕緊去迎客。
梁氏顧不得絮叨,瞪了戚明一眼,就連忙招呼丫鬟給她換衣服,重新佩上釵環,儀態萬千地出去招呼客人。
林依依也匆匆出去尋手帕交們,她向來是各大宴會的中心,一出門就和文淵侯家的孫小姐手挽著手湊在一處嘰嘰喳喳,不多時,她們周圍就圍了一群年輕小姐,言笑晏晏,香風襲人。
戚芳齡照例是不愛上去湊熱鬧的。
她以前也沒那麼獨,可每逢她跟林依依兩個出門,人家那些貴女千金們都能愣是到遊玩結束,都沒發現還有她這麼一個人。
記得是五年前花燈節,她十二歲,被兩位兄長帶出門一起看花燈,那天的花燈真好看,火樹銀花不夜天,風景之美,生平僅見,她看得入迷,結果一回頭,兄長不見了,身邊帶的丫鬟僕婦小廝盡數都沒了。
幸而她認識路,也幸虧京城治安不差,尤其是花燈節上,官兵一直巡邏,京兆尹府上的捕快衙役也傾巢而出,才沒有鬧出大事故。
那一回,兩個兄長被爹娘罰禁足一月,還罰了半年的月例。更是被拎著耳朵大罵,按在板凳上打板子。
要不是林依依嚇得直哭,兩個人被罰的一準還要重。
戚芳齡知道,爹娘也是疼她的,可他們照樣還疼林依依,這不衝突,但從那以後,她心裡就留下陰影,但凡和林依依出門都怕得厲害,精神緊張,進退失據。
想起舊事,不知不覺,戚芳齡就走出熱鬧地段,一回神,竟晃到下人們的屋舍外頭,在往前走就是大廚房。
那地方又是柴火又是煤灰,髒得很,家裡的主子們從不過來,戚芳齡一蹙眉,正要轉身走人,耳邊就聽到壯壯的聲音。
「姑姑,兔兔這麼可愛!」
姑姑?林依依到這等地方來了?
戚芳齡心下驚訝,不自覺走過去,繞過竹林就見一個年輕女孩舒展開修長的腿,正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嘴裡還叼著根稻草,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地上兩隻笨兔子。
五六隻兔子灰突突,毛色雜亂,到是挺肥碩。
戚芳齡心下好笑,壯壯這小崽子真沒眼光,有什麼可愛的!
那年輕女孩兒卻是會拍馬屁,居然還應了聲:「是啊,兔兔這麼可愛……所以我們吃了它吧?」
戚芳齡:「嗯……嗯?」
「是紅燒呢,烤呢,還是燜,炸?麻辣兔頭很不錯,吃起來有嚼勁,決定了,麻辣兔頭,紅燒兔肉,再加上一份鮮鍋兔!」
戚芳齡臉上很是一言難盡,本來想走的,可也不知為何,居然莫名其妙站在這裡看那小姑娘抄起菜刀,嗖嗖嗖,三下五除二就把兔子給一網打盡,拎著去大廚房那邊開始拾掇。
不多時,濃郁的香氣就往鼻子裡鑽。
尤其是一道麻辣兔頭,辛辣的滋味一入鼻,戚芳齡就開始口水橫流,眼睛盯著石桌上冒著油光的兔肉,一雙腳蠢蠢欲動。
她平日最愛鮮辣,可為著面子,她也得學其他小姐那般,每日吃得清清淡淡。
就像林依依,她就喜歡吃什麼鮮花宴。
那種東西看著好看,可真吃到嘴裡能有什麼滋味?不是甜的齁死人,就是澀的厲害。偏偏她時不時地還得陪著吃一場。
她父親,母親,兄長都吃,她能不吃。
想起舊事,又想起多少日子在各種社交場合受到的冷遇,想起哥哥們的偏心,戚芳齡忽然難受的厲害,猛地一步跨出去,擠到壯壯身邊,直接下手抄起一個兔頭,塞在嘴裡就開始啃。
壯壯一把捂住嘴,把驚呼聲吞咽回去,眼睛瞪得圓溜溜,使勁盯著戚芳齡瞧,小聲訥訥:「小姑姑,你餓啦?」
一開始還帶著氣,鮮香的滋味在舌尖上反覆跳動,滿足感,幸福感一點點浸潤心頭,多日來的積鬱仿佛都散去,心裡眼裡只有手裡這香噴噴的兔肉。
楊玉英也不介意,更不多話,先給壯壯盛上一碗顆粒分明的大米飯,也給戚芳齡一碗,三個人就在溪水旁,就著流水竹林,沐浴清風彩雲,享受起這一桌並不那麼清淡雅致的美食來。
卻說,不遠處蘭苑內,世家公子,千金小姐只被遊廊分隔兩方,遠遠能看清形貌,公子們吟詩作畫,時常能聽到輕盈的笑聲,甚至仿佛能聞得到幽幽女兒家的清香。
每次參加這等文會,說白了就是大型相親宴,未婚男女能在長輩們的看護下相看一二。
似眼下這等場合,時修遠每每都是風雲人物,女孩子們聚在一起,鮮少有不談論他的,今日談資更多,一提起時修遠最近倒霉的被硬扣腦袋上的那門親事,一群女孩子比他自己都更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