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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灰衣服一回頭,看見楊玉英,雙手環抱,瞪著她:「你……」
「我就是想和你說一聲。」
楊玉英笑,「除非有我們皇城司刑房那樣的手段,一八零八般刑具過後再讓人死,否則,其實活著比死了悽慘,一死了之,什麼都不知道了。」
灰衣服盯著圍牆,簡直要盯出一個大洞,拿腦袋往上面砰一下撞了撞,回頭看楊玉玉:「阿顧性子好,連她的怨氣都不像話,心慈手軟,她救的那小丫頭,小豆腐,本是個牙尖嘴利的,沒想到也這般軟,你說,他們受到的這點懲罰,當真夠嗎?」
楊玉英搖頭:「不夠。」
對受害者來說,把對方千刀萬剮了也不夠。
「難道他們不該死?」
灰衣服怒道。
「他們不死,公道何在,天理何存!」
楊玉英嘆氣:「是。沒錯。」
灰衣服沉默片刻:「可我讓你說的,有點不樂意下手,嫌髒,又有些擔心。要不,你去把他們弄你們皇城司的刑房,來個一百零八般手段弄死?」
楊玉英苦笑:「我做不得主,而且我也沒那膽氣。」
灰衣服:「……那現在怎麼辦?」
楊玉英想了想:「也許哪天我膽氣就有了,也許哪天,你忽然願意動手了,再去殺他,至於現在,我給你個建議,不如就讓他們頭頂上頂著刀,先活著吧。」
灰衣服:「我明明覺得你在瞎扯,可不知為何,居然好像說服我了。」
他沉默了下:「說白了,死去的不是我重要的親人,所以我雖也恨,可你說兩句,我就動搖。原來,我也是個虛偽的俗人而已。」
楊玉英:「想那麼多幹什麼,人活在這世間,哪個不是俗人?」
灰衣服沉默,緊了緊披風,把手揣回袖子裡:「行吧,那我回家。」
楊玉英輕笑:「你回去之前,我先請你吃頓飯,喝點酒。」
灰衣服想了想,竟然沒拒絕,兩個人就近找了家酒館,要了些酒菜,等吃飽喝足,楊玉英把該套的話套得差不多,灰衣服就拖著搖搖晃晃的身體走了。
楊宅
宅子裡的侍女來來往往,溫泉池子全灌上了湯藥,四個小廚房的灶台上,砂鍋滾熱,藥香撲鼻。
皇城司來支援的同伴們散得差不多,園子裡樹蔭底下,幾張躺椅如今只坐著楊玉英,林官和夏志明。
林官正聽楊玉英講那些事情的後續,至於夏志明,他坐在另一頭寫報告。
離得近了,林官那廝一直搗亂,煩人得很。
「那灰衣的小年輕是幹什麼的?」
林官手裡捧著只小小的酒杯,時不時遞到嘴邊抿一口,他聽楊玉英說了半晌,直到說起這位在這個案子裡不知是何種角色的年輕人,才好奇心大起。
「我皇城司密檔,天下英傑皆是在冊,只要有新人崛起,不出半月,必是要在我們這兒留檔,登州府,可沒有奇人異士是玉英你說的形貌。」
楊玉英:「他叫王柏,你記一筆,報上去便是!」
這事其實並不難查,那灰衣服的年輕人,也就是王柏,並沒有躲藏的意思。
他是一位賒刀人。
賒刀人往來販刀,可是並不收錢,只會賒給你,臨走留下一條預言,例如告訴住在山崖上的山民——當你門前能跑馬時,我便來收三倍的刀錢。
這些人皆通卜算之術,能力強大者,還可作出精準預言。
但卜算預言有諸般規矩,一旦犯戒,妄言天機,輕則重傷,重則喪命。
王柏出師不久,有一回途徑悅湖山,被人算計,作了一則不該作的預言,結果重傷,幸虧遇到阿顧,阿顧身上的功德厚如石,有她庇護,王柏到底還是過了這一關。
他一直希望報答那姑娘,就想賒阿顧一把柴刀,可是阿顧卻說什麼都不肯收。
這姑娘不收,賒刀人就很難同她產生緣分,作出預言,即便如此,王柏還是看出阿顧最近會遇見災劫,便同她說,三個月內,不可救人,聽人呼救,遠走即可。
顯然,阿顧沒照做。
王柏是他們賒刀人中最有天分的一個,尤其是近來,他們賒刀人以前做不到的事,如今也能做得到。
他一度以為自己很強大,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救不回自己的恩人。
出事之後,他一時氣不過,就故意詛咒那荊小鶴,令其冤孽纏身。
「雖說這詛咒只是依託冤孽而起,不是根源,是誘因,可王柏的能力確實不壞,應該夠資格被記錄,林大公子若有興趣,親自去查一查也無妨。」
林官笑盈盈應了聲:「好。」
夏志明剛剛整理報告,告一段落,回頭就看見林官燦爛到連外頭陰雨連綿也遮擋不住的笑臉,他也起身,坐在楊玉英身邊,替她倒了杯茶換下酒杯,才看向林官:「你有那麼缺錢?」
皇城司的人,記錄到一位不在冊的異術師,得獎勵五百元。
林官平日裡懶得很,也不愛爭功,如今這般積極,夏志明連也琢磨都不必,就知道他是為了錢。
「誰還嫌錢多?」
林官哼了聲。
夏志明搖搖頭:「你雖好美食,可你平日吃喝皆在食堂,對穿戴要求高,但用的都是夏家的綢緞布料,不嫖又不賭,沒甚費錢的愛好,要如此多的錢財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