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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羽心下納罕,接過那方子,只見上頭白紙黑字,最右側寫著「紅糖黃泥脫色方」七字,何為黃泥脫色他不知曉,但是紅糖脫色這四個字卻是很容易理解,然而等細細看下去後,不由得心下大震!
第5章 黃泥脫色,分得糖利
黃泥脫色法並不複雜,甚至一頁紙都寫不滿,但是這方法實在是匪夷所思,用黃泥這等污濁之物淋濕珍貴的紅糖,竟然就可以脫去紅糖的顏色,獲得雪白晶瑩的白砂糖?
岑羽已經來回看了三遍,甚至對上面的字可以倒背如流,末了,他將手上的方子輕輕放下,抬頭看著坐在下首的青年,神色嚴肅,語氣不複方才的肆意笑鬧:「不知探微這法子從何而來,這方子可有驗證過?」
謝時自不能說出這方子的真正由來,只能按照歷史上記載的黃泥脫色法真正誕生的過程給他講了個故事:「方法乃小生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樂縣多雨水,有一年春雨連綿不絕,吾家牆壁乃黃土製成,因雨水不斷沖刷而有一面不幸倒塌,正好壓在那廚房的糖缸上。」
「雨水不絕,直至十數日後雨過天晴,收拾廚房清除殘泥時我偶然發現,糖缸里被黃泥水浸泡過的紅砂糖脫色轉白。探微發現此種情形,為驗證此是否為常法,後又在家中試驗,發現果然奏效,不過幾次試驗後,發現惟有按照方子上寫的方法制白砂糖,才最為省時省力,且耗費甚微。」
紅糖黃泥脫色法有其發展過程,前期的方法效率不高,且較為耗時長,隨著時間推移,此法也被古代糖匠們慢慢摸索著改進,而謝時直接給的是《天工開物》里的成熟方法。
岑羽萬萬沒有想到這價值千金的脫色法竟然是這樣發現的,但又不得不說,這個發現過程毫無破綻,至於為什麼其他人發現不了,那岑羽只能說是謝時運氣逆天,且尋常人就算發現了這種情況,估計也想不到這上面去。誰能想到用黃泥淋糖呢?他岑家養了多少糖匠,耗費了多少心力在脫色法研究上,不也沒發現?
至於為什麼謝時發現了這種價值千金的方子,沒有開糖坊牟利呢?岑羽已經自行給他想好了理由,一是謝家沒有底蘊置辦糖坊,二則謝時一介書生,不通商賈之事。
福州地處東南,氣候溫潤濕熱,適合廣泛種植甘蔗,早在初年閩越王就曾向中原進貢「糖」。在本朝以前,製糖普遍以煮糖法,搗碎後蒸了又煎,煎了又蒸,最後出品的糖漿是液態的,冷卻後成黑渣,這就是黑糖,又稱紅糖。
等到蒙人建立蒙朝,幾個埃及人將加灰凝固法引入華夏,在糖漿中加入樹灰,使得糖漿很快凝結形成固體,此法很快推廣全國。但凝固的問題解決了,讓紅糖去色變成白砂糖卻是始終困擾糖商。
古代也有白砂糖,又叫做糖霜、糖冰,卻不是將紅糖脫色為白糖,而是在熬糖的大鍋和攪糖的竹棍上提前結晶的霜塊,這層霜塊其實也不是白糖,而是更加純淨的冰糖。然而想想這過程也知道,這種生產冰糖碎塊的方法只能憑運氣,所產甚微而細碎,跟後世方方正正的冰糖塊沒法比。
儘管如此,這種冰糖依舊尤為珍貴,是罕有之物,福州作為產糖大府,每年都需要上貢一定數量的冰糖。岑羽前幾日外出,便是收到州尹下的宴帖,去赴了一場鴻門宴。州尹下令,由於宮中要求,今年福州上貢的冰糖數量要比往年多三層,而作為福州第一糖商,又是不受待見的南人,岑家自然首當其衝。
謝時自然不知道,因緣巧合之下,他這次的方子送得可謂是恰到好處的雪中送炭!憑藉岑家的糖坊,不是完成不了此次貢糖任務,只是難免會影響到自家分量,且耗費大量人力財力。但若是謝時的黃泥脫色法被驗證可行,那為難無數糖商的白糖量產千古難題便迎刃而解,到時候豈不是要多少白糖便有多少!
岑羽看著眼前薄薄的一張紙,看見的是雪白的砂糖變成白花花的銀兩滾滾而來的未來,此時他早已忘記自己不占人書生便宜的念頭,而是滿腦子想著怎麼秘密試驗方子,擴張自家糖坊,將白砂糖換成黃金!
然而他內心震盪,面上卻是苦笑著嘆了一口氣,「時弟,你這禮實在過於貴重啊。」
謝時微抿了一口茶,輕輕一笑,「貴重不貴重,要看在誰手上,這方子在小生手上,用處不大,便算不得貴重。」況且他又不是只有這一種賺錢的方子。
糖這種東西,在現代工業革命以前,一直都是稀罕之物,能做得起糖的生意的勢力背後,絕對非富即貴,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參一腳,免得懷璧其罪。謝時只想用這個白得的方子買斷謝老爹的牢獄之災,目的達成就好。
岑羽抵掌大笑:「此等心性,固安所不能及也。實不相瞞,若是此脫色法當真,對於岑家來說受益非凡,但我岑家也不能平白占時弟的大便宜,如此,此法可成,所得十年利潤,我岑家與時弟八二分。」
岑羽可以說是非常有誠意了,拱手便讓了一座金山給謝時。他這是有意結交謝時,此子絕非池中物,同時也是為了把人拉到一條船上來,防止方子外傳。
但謝時並沒有被財富蒙住雙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況且這個方子非他所為,而是前人的經驗成果,或許如同歷史上記載的,在不久後,便會有人偶然在一場大雨後倒塌的牆下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