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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嬤嬤收回視線,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自打少爺腿斷了之後, 就不肯使那拐杖,說寧願躺著,也不用那等殘廢才用的東西。
可現在……福嬤嬤沒敢下結論,可待著面前這位姜姑娘,卻是越發重視起來,一路上和顏悅色的。
來到前廳,姜錦魚進門,一抬眼就有點愣了。
顧衍站在前廳中,與葉老夫人頷首說話,似乎是聽見她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神色淡然寧靜。
他沖她輕輕點點頭,遙遙望了那麼一眼,態度很是尋常,姜錦魚卻覺得,方才一直浮著的心,一下子便落地了。
她還是怕的吧?
怎麼可能不怕呢。
葉家何等權勢,俗話說,破家縣令,滅門知府。若是葉家非要強求,姜錦魚怕也只能認了,她不敢拿家裡人的性命做賭注。
她當時來葉家時,想的是,若是真到了不得不嫁的地步,那她就高高興興出門,絕對不流一滴眼淚,讓阿爹阿娘憂心。
顧衍與葉老夫人說罷話,轉頭看過來,輕輕沖她招手,眉梢帶著溫柔,「綿綿,過來。」
姜錦魚聞言一怔,見顧衍與老夫人都笑望著她,提步走過去,福福身子,「老夫人。」
然後,轉頭,抿抿唇,雀躍喊人,「顧哥哥。」
顧衍亦回頭看她,見她圓圓的眼睛潤潤的,捲曲而翹的睫羽仿佛是沾了淚,心裡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來夏縣後,受姜家夫妻照顧良多,與姜家兄妹也關係親近,比起盛京家中的那些庶妹們,姜錦魚更像是他的妹妹。
何況小姑娘一向乖巧溫順,比之嬌嫩的花骨朵,尚不為過,他自己平日不小心撞破了她出糗,都得尋法子描補,還心甘情願替她瞞著。眼下小姑娘卻被旁人欺負慘了,即便葉家是他的外祖家,他心裡也有點動了怒。
顧衍回過頭,對著老夫人道,「外祖母,那孫兒便帶人回去了。」
葉老夫人見他告辭如此猝不及防,有點不舍,又有點無奈,擺擺手:「去吧,找時間來府里用個飯。」
顧衍應了一句,輕輕在姜錦魚腦袋上摁了摁,手垂下時自然牽住了她的手,溫和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出了葉府的大門,姜錦魚心中大石徹底落地,也有了打聽的興趣,側頭仰著臉問:「顧哥哥,葉家是你的外祖家啊?」
「嗯。」顧衍隨口應了一句,不欲多提。
轉念想到姜錦魚今日受了驚嚇,又溫和了語氣:「我生母去的早,我與葉家便漸漸淡了。葉家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那事老夫人不會再提了。」
兩人回到姜家,一進門,家裡早已是人仰馬翻。
石叔正拿了扁擔,一副要出門打架的陣勢,一向文弱的姜宣也沉著臉,只是礙於方才顧衍的話,所以還按捺怒氣。
錢媽媽見了人,就撲了上來,抱著姜錦魚哭:「姑娘,你可嚇死媽媽了!那葉家是什麼人家啊,咋還能上門搶人啊!再敢上門,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跟他鬧到底!」
她可是悔死了,怎麼就一時糊塗,讓自家姑娘跟著葉家人走了。姑娘要是出了事,她就是一頭撞死,也對不住太太老爺的恩情啊!
姜錦魚拍拍錢媽媽的後背,「沒事了,錢媽媽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麽。娘哪裡沒驚動吧?」
錢媽媽冷靜下來了,擦了眼淚:「沒敢驚動。」
「那就好。」姜錦魚這才安心下來。
何氏的年紀可不小了,這一胎再謹慎都是應該的。若是因為她的事情動了胎氣,那自己肯定要自責死了。
等到姜仲行回來,知道白日裡這一樁事情,嚇得臉色蒼白,面帶慍怒:「都怪爹不爭氣,只是個小小的教諭,護不住你,反而還要你委曲求全。」
這些年,家裡日子越發寬裕了,姜仲行也有點得過且過的心態。當個教諭,官雖不大,但家裡樣樣都好,且離雙溪村不遠,還能照顧一二。
但經了這樁事情,姜仲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和失落。他連自己女兒都護不住,當葉府開口說了求娶的事情,他一個小小的教諭,連面對面同葉知府理論的機會都沒有。
姜仲行握拳,掌心刺痛,激起了他被生活漸漸磨平的鬥志。
看爹這個樣子,姜錦魚心疼萬分,忙抓著他的袖子道:「阿爹,你是這世上最好的爹爹。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以你為榮。」
這話是真心的。
從毫無背景的農家子,到現在一縣教諭,也許對那些大族而言不算什麼,但對於尋常百姓而言,說是改換門庭也不為過。
再者,這次的事,多少有點禍從天降的意味。只是對於姜家而言,葉家實在是個龐然大物,她們只能謹慎小心。可尋常時候,哪裡有這麼多高門大戶要強娶她一個小小的教諭之女。
實在犯不上。
姜錦魚勉力安慰,也只讓姜仲行臉色稍霽,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但面上卻不顯出什麼,態度溫和:「這些事不用你操心,爹心裡有數。你這回還得多虧了衍哥兒,明日把衍哥兒請來家裡用飯,我要好生謝謝他。」
姜錦魚也適時露出笑來,故作輕鬆逗他,道:「阿爹,你不知道,今日顧哥哥可厲害了!」
「是麼?」姜仲行擺出感興趣的態度,配合道:「那你好好與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