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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立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小王爺拼命地想,逃跑失敗之後,他哥會怎樣做呢?
求饒?下跪?還是直接開哭?
正胡思亂想之際,緋紅牽住他的手,柔情款款,「你我本是新婚,當甜如蜜水,只是我這些天都忙於軍務,冷落了你,不過我已經吩咐下去,給你排了一場戲,希望能將功折罪,饒了我吧。」
燕金台覺得太怪了。
這暴君怎麼這麼好說話了?還排戲討男人歡心?
她是有這種閒情逸緻的好女人嗎?
他燕爺爺一百個膽子都不信!
「難得將軍也在場,不如就一併隨我觀戲。」
不等燕金台拒絕,四周冒出了無數人影,將他拖行起來,雙膝之下,血跡斑斑。
小王爺頭皮發麻,禁不住哀求她,「別這樣對他……」
緋紅笑看他一眼,像個烽火戲諸侯的荒唐君主,「既然心肝開口了,那就抬著他走吧!」
燕金台:「……」
他寧願被拖!
燕金台本以為此時此刻,已是他人生絕境,但他絕沒想到——
他刺殺失敗,腿骨被折,小王爺再度被抓,這真的只是一個開胃菜。
真正的大戲,已經悄然入場。
雀頭街,是元魏儀都除了魏闕之外,最富麗繁盛的中心街道,數不清的河道與橋樑貫穿其中,宮殿、園林、鬧巷、酒肆、作坊、寺廟、清吟小班等,鱗萃比櫛,如同滿天星羅。
往常冬至這個盛節,街頭人聲鼎沸,祭祖的,折梅的,宴飲的,會客的,公子的衣袂壓過小姐的裙襴,倆人回眸,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月。
然而,這滿是旖旎邂逅的繁華地方,今日卻是被重兵鎮守,尤其是龍唇渠這一帶,插滿了羅剎一般的猩紅旗幟,遠遠望去,倒像是招魂幡。
小王爺一到龍唇渠,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裡哪有什麼戲班!
而燕金台臉色微變。
緋紅牽著新婚小嬌妻的手,來到了運河之上的閘橋,也是漕船離開碼頭的必經之路。
當緋紅一下令,所有離京的漕船都被扣押在這一條龍唇渠中,密密麻麻如梳齒羅列,場景頗為壯觀。
君王溫和地說,「我前日接到奏報,說是迦陵鬧了災荒,便借了一批漕船東行,誰料那些黑心肝,非但不感激我拯救那些受苦受難的元魏百姓,竟想偷天換日,昧下我的漕船,還要放走前朝餘孽,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懲罰?」
漕船上的人們默不作聲。
燕金台心頭一沉。
還是被這女人發現了。
他分明做得那麼隱秘,是誰壞了規矩,向她告密?
小王爺一聽到前朝餘孽,就想通了關節,他原本綻著紅暈的臉龐被剝掉了血色,手指不由得用力握住她,想將人帶離現場。
「別擔心,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如此嘆息。
「他們不會死得很痛苦的。」
緋紅一個擊掌,帽珠微晃,在烈日下折射出金光。
隨從呈上了弓、箭、火油、麻布、火摺子。
緋紅慢條斯理抬起一支箭矢,纏上麻木,澆淋火油,整個過程除了她的動作,竟然只有運河的流水聲。緋紅綁好了火箭,對著小王爺笑著說,「看過煙花嗎?這萬千火箭墜落,其實也如煙花一樣,令人目眩神迷。」
小王爺嘴唇發白,「你、你想要幹什麼?」
緋紅拔起三支火箭,「點火!」
「嘭!嘭!嘭!」
那三支燃著焰火的箭矢正好插在一艘漕船的甲板,駭得人們連連驚呼。
「這裡有七百二十九艘漕船,其中有三艘,躲藏著前朝餘孽。」
緋紅又開始重複纏裹麻布的動作,她烏帽紅裙,在烈日晴空之下,分外扎眼,就像一個靶子,她坦然暴露自己。但元魏的人們已然知曉,她像妖物一樣,怎麼殺也殺不死,反而那些殺手、刺客、作亂者的頭顱,此刻還擺在殿內,供前朝臣子每日「欣賞」。
「我知道,你們還留戀前朝,留戀他們給你們的王朝盛世。」
她聲音平靜從容,「但別忘了,我含章開國以來,從未發動一次戰爭,是你們的王,你們的將軍,你們的士兵,踐踏在我們的脊樑之上。你們既然要我們遵守強國為尊的規矩,那就雙方都守,別哭哭啼啼說什麼天道不公。」
「孤入城以來,除了非要找死的傢伙們,不曾動你們這些底層百姓士兵,但你們一次又一次,冒犯孤的底線。」
她又拔起了三支火箭,手指貼臉。
「真的是——」
「煩、透、了。」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那一艘命中的漕船起了濃煙,人們哭喊著,求饒著。
小王爺心頭髮緊,像是堵著一層石塊。
「孤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交代餘孽,從輕發落,不交?」
她微微一笑。
「放心,我已請了白曇寺、青夜寺、烏啼寺共一百九十七名高僧,他們會好好超度你們的,下輩子,記得不要投胎到元魏。」
不等她說完,已經有人跳了漕船,跟下餃子似的,他們好不容易游到岸邊,冰冷的刀劍正對著面孔。
「我招!我們招!」
他們痛哭流涕,「他們就在淡金色的鳳旗上!」
共有七艘漕船揚著一面淡金色鳳旗,船上的人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連忙說,「沒有!我們這裡沒有!都是他們胡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