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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跟盜天觀有所不同。
盜天觀是以天機為脈,代天擇主,改換新天,而慈悲庵比他們溫和一點,她們走得是輔助明主的路子。
但這些手段在緋紅看來,那都是要蠶食她獨尊權柄的毒瘤。
慈悲庵曾在一次深夜與緋紅見面,來的是一位佛母,一位神女,以及數名女弟子,她們苦口婆心地說緋紅手段粗暴,過快推平中原九州,遲早會惹得天怒人怨,哪怕打著誅暴君的招牌,也難掩她戾氣深重,令眾生驚顫難服。
她們還預言道,「閣下再不改變策略,恐會步上暴君的後塵!」
歷代暴君是什麼下場?
眾叛親離!
梟首示眾!
萬世罵名!
慈悲庵就差沒明著說,你要是入魔,我們眾生第一個就祭了你!
緊接著她們又說,只要與她們合作,她們就會幫她教化萬民,平息眾生怨恨,讓她安享萬世太平!
而緋紅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允許她們建立國教,權力獨立,皇族也無權干擾她們的行事。也許是考慮到緋紅的瘋子性格,她們格外強調,她們的心愿只是普渡眾生,並不想參與到骯髒的權勢角逐當中,這一點她大可放心。
緋紅當時笑得花枝亂顫,眼淚狂飆。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三公主輕柔地拭去眼淚,面孔好似分裂一樣,從瘋魔轉回了正常的情態,在眾人發寒的目光中,她帶著春日般的笑意敘述道。
「我十五歲,朝中奸臣當道,父母與宗族橫屍逐鹿台,我在雪夜中如喪家之犬逃離,你們沒來。」
「我十六歲,遠赴龍荒朔漠,諸部爭奪,九死一生,你們還是沒來。」
「我最弱小,最受欺凌,最痛苦狼狽的時刻,你們無一人可助我,而待我統御域外萬族,鐵騎入了中原,你們才跟我說,我是你們選中的君主,我要聽你們的,我才能坐穩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諸位仙子,你們不覺得這太可笑了嗎?」
她自己打下來的江山,還要在上面壓一座信仰大山?
這群尼姑倒是會撿現成!
盜天觀的老的少的,都在她的手掌之下,區區慈悲觀音庵,又憑什麼對她指手畫腳?
緋紅眉眼間的輕蔑惹怒了那冰清玉潔的神女,她傲然道,「天命,當忍常人所不能,我們若是提前助了你,反而有損你的成長!」
佛母已覺不妥,但神女仍在輸出。
「我們慈悲觀音庵要是插手,將你扼殺在年少之時,你以為你還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檀心住口!」
佛母駭然變色,打斷了對方,神女自知失言,面紗下的傾城容顏掠過一絲懊惱之色。
然而神女素來跟與天下梟雄們打交道慣了,梟雄們基本又是男的,風華絕代的神女便是僭越一兩句,男人們也會很快替她圓場,不少人還覺得神女這番快人快語,率直得令人心動,根本不會讓美人難堪得下不來台。
可惜緋紅是個貪戀良家婦男的女的。
再天姿國色的神女,只要不入她的眼,那還不如一隻小烏龜來得可愛。
緋紅不怒反笑,「照這麼說來,孤還要感謝慈悲庵,沒有在我螻蟻之時,踩斷我的命脈?好,真是好啊,孤竟不知,一群貪戀紅塵權柄、六根不淨的尼姑,還行起了天命主宰的本事?」
她面孔森然,眼珠泛著血絲,宛若擇人慾噬的猩紅怪物。
「既然如此,你們不妨問問天命,你們萬丈佛火,會終結在誰的手裡?」
慈悲庵的眾女再也維持不住之前淡然出塵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神女更是失控質問,「你什麼意思?你要將我們慈悲庵趕盡殺絕?你身為女子,如此嗜殺,簡直有負天下女子的期望!」
緋紅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翻轉。
「我負她們什麼期望了?」她覺得跟這群尼姑談話實在很累,表面上看吧,她們是胸有大義,但掰開看呢,又是處處矛盾,通俗點說,就是好的不夠好,壞的又不夠壞,還有點聰明過頭,「她們希望我是一個溫順的、善良的、還能割肉餵鷹的明主麼?」
「若你們慈悲庵是那隻鷹,我勸你們還是斂好羽翼,不要妄圖從我身上叼起一片肉。」
她語氣溫和誠懇,「我會把你們都串起來吃的,我保證。」
雙方談話不歡而散,事情由此埋下禍根。
慈悲庵思量之後,覺得緋紅戾氣太重,實非明主,就轉頭襄助了七公主。
這才有了今夜之事。
宗政慈見緋紅要起身,立即用膝蓋抵住她,氣息急促如星火,沙啞得厲害,「不行,現在我也十萬火急,你不能撂下我,我會壞的……」他抱怨著,「這群尼姑夜叉,自己晚上不睡,還要打擾別人不睡,這是甚麼道理?見不得情人親熱?」
緋紅短促笑了兩聲,「人家可不是什麼夜叉,那些帶髮修行的女居士,個個都是天姿國色,縹緲出塵,你若是見她們一面,想必很快就把我拋之腦後了。」
宗政慈喉結滑動,「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不等緋紅回復,他將臉埋了下去,那顆朱紅淚痣幾乎跟她的皮膚融為一體,他含混著說,「你這個惡毒女人,都給我下了情蠱,等同斷了我的手足,我走都走不遠,你還怕我跟一個尼姑私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