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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多麼的小心翼翼,甚至怕筷子戳到他,而卷了一筷子的壽麵,放在掌心裡,遞到他面前,像哄小孩一樣哄他。妄機宜僵硬低頭,緩緩張嘴,吸著她手心裡的麵條。也許是因為舉著手臂,她袖子滑了下來,那肘彎深處,是一片細密的咬痕。
「您大可吐出來,浪費了這一次,我就要多出賣自己一次。」
「師父,不哭,我其實不疼。」
他姑娘受盡委屈,只為求他不死。
「嘔——」
妄機宜的胃裡翻江倒海般噁心。
他不住乾嘔。
自我厭棄的噁心感與強烈的痛感攪碎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像被切碎、搗爛了一樣。
「師父!師父!你別嚇我!」
妄機宜握住她的手,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穩住他動盪的靈府。
「沒、沒事——」
妄機宜終於開口說話了,卻嘶啞難聽,近乎失聲。
緋紅把耳朵貼近他。
「師父?你說什麼?」
他額發凌亂,眼眶泛紅,用盡力氣扯出一抹笑意,「是……面太咸了,下次別放那麼多了……」
她輕輕呢喃,「師父,面是甜的,我怕您苦,放了很多的飴糖。」
妄機宜愣愣看著她,眼淚不知何時漫過了臉。
天子心頭從此落了一把枷鎖。
「嘭——」
緋紅手裡的玉碗被氣浪撞碎,一隻雪白的手擒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將她拖了出去。
「你放開我,師父,師父!」
妄機宜虛弱抬手,他使勁挪動著,想要勾住緋紅的手,卻是無能為力,嘭的一聲墜落在地,他喪失尊嚴,磨破雙膝,爬著,追著。
滿頭是血撞死在門檻前。
他的姑娘還是被帶走了。
那一段剛長出的情絲也隨她而去。
第九萬九千九十一根。
他就像是一個悽慘的戰俘,末代君王被關在囚牢里,手上戴著鐐銬,永遠也無法觸摸她。
妄機宜又慢慢退了回去,來到了那玉碗前。他試圖捧起那碗壽麵,可是碗碎了,面灑了,他捧不起來。最後天子伏下腰,低下了頭,趴在地上,一根根啜著麵條,嘴唇以及臉頰則被碎片割出一道道血痕。
不疼。
哪有他姑娘受過的傷疼。
第200章 合歡宗女主角(48)
「嘭——」
緋紅被人砸到棋盤上,黑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面前是一座冰封千里的雪嶺,崑山玉君捏著她的下頜,雙眉壓得極低,陰沉得令人駭然,「你沒失憶?你故意的?你想讓本座心境再度受創是不是?」
緋紅冷淡看他,譏笑不已。
「對,您說得都對,我沒失憶,都是故意的,可以放開我了嗎?」
崑山玉君的眸中翻滾著烏色。
真話?
還是假話?
他指骨泛起一抹寒白,箍著她的頸,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折斷這一截不聽話的玩意兒。而他的意志力分外強大,哪怕是這種盛怒之中,也不妨礙他思考之後的事情。江霽冷漠地想,是,他能像掐死螻蟻一樣掐死她,但之後呢?
又會來一個藍緋紅。
又是重複的輪迴。
他輪迴得越多,恢復的記憶就越多,明明比眾生都清醒,卻活得比傀儡還不如。
他已經厭煩了那些虛假的攻略情意。
難得那「系統」,送來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傢伙,一個膽大包天敢讓他動了胎氣的壞傢伙,真實與熱烈就是她必要存在的價值。
「還有七天,就是你我的道侶大典。」
崑山玉君鬆了手勁。
「等你我契約之後,本座就再送他一滴心頭血。」他眼珠子透著寒意,「本座耐心已經不多了。這一次,你們再勾勾扯扯,本座就將他剁成屍塊,給你做一碗血氣騰騰的壽麵吃。」也就只有她是例外,否則他人誰敢跟他談條件。
她倏忽安靜下來。
「……你真的給?」
崑山玉君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玉君……不,阿霽。」她抱住他,「你再救他一次,待他成魔,我……絕不再見他一面。」
江霽呵了一聲。
「你的保證,什麼時候生效過?說了不見他,見了一次又一次,說了與他斷情,又難捨難分,又是做面,又是貼身照顧,怎麼,你是覺得本座有師徒同享一個妻子的癖好嗎?」腰下的兩隻手絞得發緊,近得江霽聞得到她身上的千步香。
也許是肌膚之親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對這個人也越來越了解。
他能辨認得出她的氣味、她的聲音、她的腳步、她的各種笑,比心法的運行還要清晰。或許是他太渴望一個同類了,哪怕知道暗潮湧動之下必有詭譎陰謀,哪怕知道獻出心頭血是一件又蠢又不討好的事情,他依然做了。
就像在蘆荻山下,他原本想要處理掉腹中禍患,但還是選擇為她生下來。
江霽低頭,凝視著她那雙伸出來的手。
他正被抱著。
被一個異界的真實地抱著。
她還說,「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我……會愛你。」
「我不信。」
他就三個字,又一次凍結氣氛。
男人手腕下壓,也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微微一動,似要抽手回去,被崑山玉君強勢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