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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求——
合歡宗之人立即自決,從源頭上解決禍害。
禍害是合歡宗嗎?
很明顯不是。
他們只不過是恐懼天魔,所以要找個替罪羔羊,仿佛這樣才能拯救蒼生。
「一群蠢貨。」
這副文弱書生的皮囊天生帶笑,但妄機宜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妄機宜的飛升跟屍侯爺飛升的又不一樣,屍侯爺是屍身飛升,帶有陰冷煞氣,是「有缺憾」的,而他是人神合一,太上忘情是天地之間最圓滿的道法,忘情而至公,說是第一當之不讓,他的彼岸也並非三千丈,而是九萬九千丈,無限接近天道之法。
屍侯爺飛升會被封一方諸侯,而他飛升之後,直接就是一方大帝,統御寰宇。
但妄機宜回了頭。
他看見了「未來」。
那一層璀璨的接引之光之下,生靈塗炭,眾生入罪海,六道天魔的魔障遮天蔽日。
他用天子一字令推算,若他成為一方大帝,他能挽救這一界嗎?
天子一字令回答,否。
因為一方大帝已經超脫天地,尤其是他的忘情心法,對萬物一視同仁,六道天魔同樣會成為他的「子民」,與其他生靈再無區別,他再對六道天魔出手,就等於自己破壞自己定下的法則。
妄機宜想了想,那不行,這口鳥氣我老人家實在咽不下。
於是他就不做大帝了,飛升中途,主動「灰飛煙滅」,把接引之光撂得半天都沒過神。
妄機宜假死之後,開始部署,他捨棄了七座王朝,穩住六道天魔的入侵計劃,為十洲三島換來喘息的機會,但眾生不以為然,總以為死的都是別人,這把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現在各大宗門來這一出,圍攻合歡宗,有點觸到妄機宜的逆鱗。
天子微微一笑,卻是嘲諷的。
「真當我妄機宜是菩薩了。」
他很少定人生死,但經他手的生死,又何止是一國一城。
她翻了身。
自負狂傲的妄機宜立即噤聲。
她皺著眉,好似睡得並不舒坦,妄機宜伸手解開小姑娘的髮髻,一綹綹地散開,讓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掌心的紅線愈發滾燙炙熱。
他沉默半晌,忽然刺入血肉,生生扯出了這一根情絲。
他臉色微白。
它從血肉剝離,還有些遲鈍,隨著妄機宜點住緋紅的心脈,它好像找到了源頭,歡快地鑽入了她的心口。
妄機宜挑了下眉。
原來如此。
她修煉情胎,自然也以情為食。
但他從哪裡給她找情絲來餵?一個五歲的女童風情萬種迷倒世人?妄機宜想想都啼笑皆非。
在某位不靠譜的老祖的照料之下,緋紅漸漸長大了。
她七歲的時候,拜妄機宜為師,隨他修行。行拜師禮的那日,妄機宜還逗她,「真當我徒弟?不當我媳婦了?」
對方看了他一眼,依舊冷若冰霜,理直氣壯,「一日為師,終身為夫。」
妄機宜撫掌大笑。
「好,師父等著你的聘茶!」
緋紅的天淡寒玉笛跟春風烈火鞭都被天劫廢了,妄機宜於是把自己的天子一字令給她。拜師這日,屍侯爺也在,他面無表情地見證妄機宜這個敗家子是怎麼哄徒弟的,那日他把天子璽眼都不眨給自己,屍侯爺覺得為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而現在,他又眼都不眨,把天子一字令給了他小徒弟。
侯爺默想,玩弄帝王心術的,心都髒。
「這是什麼?」
緋紅把玩著這無字令。
妄機宜喝著她的拜師茶,隨意道,「天子一字令,祈雨,止雪,役鬼,請神,我令所在,無有不應。當然了,這個最好玩的就是,不管你說什麼,對方只能說一個字。那就是——」
「我十八歲,要八抬大轎迎娶朝天子過門。」
妄機宜心道,朝天子又不是我真名,說了無用。
但他還是笑著道,「好。」
緋紅又偏過頭,捧起令牌,「屍體叔叔給我們見證天地。」
屍侯爺:「……」
什麼是屍體叔叔?她把他扒成裸屍,摸走了他所有的寶物之後,還讓他無償做事,這也就算了,如今人矮,都不到他胸口,又來言語侮辱他嗎?
合歡宗的太囂張了,大的是這樣,小的更勝一籌。
妄機宜不著痕跡捅了對方一下,走神什麼,我姑娘問你話呢,配合一下。
屍侯爺沒吭聲。
妄機宜嘆了口氣,跟對方傳音,『我最近打算出一本以裸屍為主角的冒險小說,到時候十洲三島人手一本……』
屍侯爺眼皮僵硬跳動,「好。」
天子果然無恥,為了哄一個小徒弟還威逼屍體。
小姑娘拿著天子一字令,嚴肅地說,「我讓大鵝也去喝喜酒。」
妄機宜含笑,「去吧。」
室內轉眼只剩下兩個大男人。
屍侯爺撩開眼皮,冷漠道,「你就這樣讓她長大?她現在一點道法都沒有,怎麼抗衡它們!你可知十洲三島已經因為那場天罰亂了秩序,現在人人自危,亂世當道。」
妄機宜撫著茶盞,「天魔降世,遲早有亂的一天,讓他們早些適應廝殺。」
屍侯爺目光奇異。
他聲音低沉,「江天子,這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