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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桃花妖仗著容貌,魅惑了無數男女,生冷不忌,難以消化,師弟擔心師姐吃了會壞了五臟六腑。」
這什麼話?
桃花妖可不愛聽了。
「什麼生冷不忌?我只吸食他們的情魂,又不真的同他們脫了衣衫滾在一起,是他們守不住自己的本心,死也要奉送我情意,與我何干?」
而緋紅噗嗤大笑,胸膛劇烈顫動,桃花妖伏在她身上,玉耳染上淡淡的紅。
「師弟,你既然擔心師姐吃壞身體,不如你來替他?」
她這一句無疑是將江霽貶入塵泥里,讓他一介仙君與男倌、媚妖之流相提並論。
江霽靜靜望她。
桃花妖提起氣,提防這清高傲慢的道家仙君大開殺戒。
他卻道,「願為師姐效勞分憂,只要師姐願意同我歸去。」
「嘭!!!」
變故突生,緋紅抓著江霽的腰封,將他狠狠摔在了桌面上。
壺尊、茶盞、盤碟等物碎得脆烈,江霽的玉冠微亂,一綹烏髮沾了酒液,潮濕又糜亂。他衣如堆雪,埋在這一片殘紅當中,好似仙人淪墮凡塵,曾經凜然不可侵犯的傳聞也變得腐爛不堪,生出了濕漓漓的魚水欲望。
「哈……師弟,我的好師弟,是你說師姐是你的心魔,你要我墮魔,要我遠走,要我消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如今卻說什麼,要我與你歸去。」
她如同刀刃貼皮,寸寸皆冷,又泛起一絲奇異的疼痛與酥軟。
「魔是你,仙也是你,我的好師弟,你還真是,愛玩弄眾生命運。」這美艷惡鬼碎了他的玉冠,抽了他的腰帶,要製造一場讓十洲三島都為之唾笑的風流艷事,她滿懷惡意地說,「若是師弟被人在小倌館當眾玩弄,想來師弟為了渡我,也不介意罷?」
江霽似一尊琉璃貓,通透雪白,又染上了燈影焚燒的顏色。
「若師姐歡喜,舍了聲名又如何。」
她眸子裡長著尖刺,口吻也尖銳無比,「那還得多謝崑山玉君的成全!」
她賞了他一掌。
「本座興致全無,滾吧!」
江霽頂著半邊的紅印,手肘撐著茶桌,慢吞吞地站起來,他撿起了地上的腰帶,低頭給自己繫上。而玉冠碎成了兩半,江霽只能披著黑髮,他望向緋紅,「我一百五十歲生辰快到了,還想吃一回師姐做的壽麵。」
他頓了頓,「裝飴的是紅罐子,青鹽則是綠罐子,師姐這次別弄錯了,甜壽麵雖無毒,但吃了六年,也真的很要師弟的命。」
說罷,江霽出了小倌館,消失在夜雪當中。
緋紅捏著下巴。
『統子,男主是不是有點過分囂張了。』
系統:『?』
不是你把人摁在桌上,還要囂張羞辱人家嗎?
緋紅:『他竟敢使喚我做高難度的面!』
系統弱弱地說:『……人家只是讓你把糖換成鹽,這技術含量也不是很高吧。』
緋紅:『說得對,要做點技術含量更高的。』
系統猝不及防被噴了一屁股的車尾氣。
江霽回到太上墟,他一百五十歲生辰兼了元嬰大典,被副掌門操辦得極其用心,禮數周全,各方來賀。江霽端坐在長生燈前,他的身側簇擁著朝霞、芙蓉、白鶴、暖香,越來越像兩世鏡里清貴冷漠的崑山玉君。
江霽偶爾會想,如果能提前知曉過去與未來,人們是否還會堅持初心?
若他真是鏡子裡的崑山玉君,是否還要再堅守三千年,才能任由堅冰融化,再打破規矩與束縛?
既然最後都是要愛上此人,與此人相伴,更為此人破例,那他此前諸多的困惑、糾結、思慮甚至決絕心意,又有何用?
這就跟砧板上的魚兒一樣,明知自己是死,非要摔個遍體鱗傷,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好似這樣方能證明它主宰過自己的命運。
徒增笑料罷了。
江霽什麼也不想吃,什麼也不想看,獨獨指尖捏了一顆蓮子。
直到深夜,人群散去,重歸寂靜。
江霽將蓮子捏碎,連帶著一層澀殼,吞入腹中。
苦的。
他這麼意識到。
江霽的口味比較淡,加上他早已辟穀,對一切生食熟食都不感興趣。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竟然是那一碗年壽麵。
甜的。
甜得他舌根都發了麻。
江霽懷疑師姐不但鹽飴不分,就連份量心中也是沒有數的。
實在是修真界的庖廚禍害。
江霽踩著夜色,回了明夷殿。
殿內燈火通明如晝,而江霽一眼就看見了窗邊的青罐子。
突兀又惹眼。
江霽開了罐子,捻起一塊,晶瑩飽滿,澄色透亮,含進嘴裡,一股甜味直衝天靈蓋。
江霽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像小孩一樣,很沒有規矩地吐到掌心。
他還使勁呸了兩下,表示他對此物的嫌棄。
江霽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將青玉罐子掃入袖中,躍窗而去。太上墟浮在崑崙山上,三千仙山都沉沉睡去,窸窸窣窣的蟲鳴聲此起彼伏,江霽的衣袍掠過一隻蒲盧,它正銜了一隻半死不活的螟蛉,被風浪旋得打了好幾個轉。
螟蛉抓住時機,蹬腿就跑。
它好巧不巧,撞入了另一個掌心。
緋紅捏著螟蛉雙翅,自言自語地說,「還真有自投羅網的,不知炸著吃的風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