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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霽忽然叫了緋紅一聲。
「師弟,你躲好,別出來!」
緋紅持著錚錚作響的春風烈火鞭,所到之處,烈焰焚天,年輕昳麗的眼眉也被映得血紅。
她被八頭喜鬼當街糾纏,冷汗涔涔,喘息劇烈,「你長得這般貌美,萬一,萬一,被抓去當新娘了怎麼辦?」
明明情況慘烈,江霽卻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她自己都被鬼盯上了,還擔心他被抓去當新娘呢。
「師姐。」
他又喚了她一聲,這次是貼在她的頸邊,冰涼的氣息似一抹寒霜,颯颯鑽入她的耳。
「多謝你,編了一段美夢贈我。」
若是多些時日,這少年江霽,師弟江霽,定會愛她如命。
江霽雙手繞緋紅的腰肢,在她的胸前結著靈印。
「陰陽雙生!」
「逆!」
江霽奪走了緋紅的部分陰氣,含在口中,隨後他飛快遠離緋紅。
嘩啦啦,喜鬼拋出鎖鏈,將他囚鎖。
「嘭——」
紅棺重重落下,也蓋住了江霽的臉龐。
江霽就這樣代替緋紅,成為了新娘之一。
他躺在漆黑的棺槨中,磅礴的真氣被棺木吞噬,筋骨浮軟,目光渙散,僅剩下一小捧破碎的神識。江霽依稀察覺到,有人給他換了一身新娘的嫁衣,很紅。
紅得像是她春袖的丹色,唇上的硃砂,那樣熱烈又鮮明。
真是一場美夢啊。
崑山玉君闔上眼。
「嘭——」
棺槨似乎落到了深處,緊接著便是淅淅瀝瀝的泥土聲。
他被埋了。
棺槨內越來越冷,江霽的身體飛快冰冷,呼吸減慢。
不知過了多久,江霽隱約覺得熱了,他抬起僵硬的手臂,試圖脫下喜服,但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效果。慢慢地,江霽不再掙扎,他凍得發白的臉龐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江霽等待死亡。
也在等待這場夢境的結束。
「嘭!嘭!嘭!」
劇烈的撞擊聲陡然響起,棺槨被撬開了一角,幾粒血星子飛濺下來。
「……阿霽。」
江霽渙散的瞳孔多了一抹絳紅色。
她跳進棺槨,緊緊抱著他,身上儘是鮮血、泥土、符紙的腥氣,很刺鼻。
「沒事了,沒事了,我把那,那傢伙,剝皮抽筋,殺得一乾二淨,師弟,師弟你怎麼這麼冷?」她往他臉上和脖子呵著熱氣,甚至連他鞋襪也脫了,使勁搓著腳心。
江霽被緋紅弄得衣衫不整,就連死得規矩體面這點要求都被她破壞得一點不剩。
算了,死都死了,別強求。
江霽放任自己被妖邪侵體,嘴唇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師弟,你醒醒,師弟!」她嘴唇貼著他的皮膚,身體竟發著顫,搖搖擺擺的,「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江霽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眼淚。
有點咸,又有點澀。
好像比甜壽麵好吃。
他模模糊糊想著,冷不防被她扒開了衣領,她突然轉了風格,邊哭邊破口大罵,「師弟,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這就與你雙修,留個鬼胎,全當給宗門一個交代!你先別死,把這口氣吊著,等師姐做完再下黃泉!」
什麼?
本座都這樣了你還不放過我?
你還是個人嗎。
崑山玉君是絕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人奸屍的,於是他被緋紅活活氣醒了。
「師姐,不、不可……」
他容色慘白,氣若遊絲地阻止緋紅,卻握住了一截滾燙燒紅的手腕,以及一對蒼白手骨。
江霽記得,她不久才用透骨草染了指甲,那腕兒瑩白,而指甲透紅,如同一枚枚紅玉筍芽,他被她牽在手裡,偶爾碰到,就會被這些紅筍芽掐出月牙形狀。
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對血跡斑斑的稜稜白骨。
江霽舉目四望,這裡是一處寂靜的山墳,幾乎有數萬座紅色喜棺被挖了出來,有的很明顯是被符紙炸出來的,也有的是被利器剷出來的,還有他附近的數百座,是被人用手掌生生挖出來的,那翻動的泥土上滴著未冷的精血。
此時的緋紅歷經一場惡戰,真氣消耗殆盡,只憑著本能支撐著。
江霽低頭看她,聲音微啞,「師姐,挖墳不好。」
而師姐渾身發燙靠著他,還使勁嗅他的脖子。
江霽一個偏頭避開,卻忽略了自己身體的孱弱,雙方齊齊跌入喜棺里。
「師弟……」她似哭非哭,「好熱,好難受。」
江霽一驚。
他似乎察覺到了某種端倪,攥住她的手骨往前一看,那上面附著一層淡淡的金粉。
江霽才想起,這棺木的外層是用比翼連枝木鍛造而成的,它經常被當做道侶的壓床之木。如今她翻開了萬具喜棺,比翼連枝木的香氣早就深入她的肺腑筋骨,成了另類的情熱之毒。
江霽琢磨著解毒的法子,被她一口咬住耳垂。
他驚得一顫。
她嗚咽地哭,「師弟,我就舔舔。」
系統目瞪口呆。
最後它得出結論:女主她是真的狗。
江霽如同酷吏,毫不留情撥開她的手,「不行!」
然而手骨透凉,那寒意混著血的砂礫,沉甸甸壓著他的掌心。江霽鮮少見到她這一面,那樣狼狽、驚惶、恐懼,便是她當日叛出太上墟,身負重傷,強敵環伺,也是一副瀲灩瑩煌的模樣,狂妄又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