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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緋紅被她摔進床榻內側,那拇指緊緊鎮守著她的心端。
這一刻,是菩薩破戒。
更是魔頭橫行。
「啊!」
宮侍無意識地驚喘出聲。
攝政王的山玄玉勾纏在天子的大帶上,疊印玄色衣擺,即使在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施銀海的回眸淡泊自若,宛若一縷春風拂開凍土,聲音溫煦。
「我與陛下商討要事,你且殿外迴避。」
宮侍滿臉通紅,「遵、遵攝政王令。」
他就像是一尾失水的魚兒,捂著怦怦直跳的胸膛,口乾舌焦退出了內室。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攝政王施施而行,踏出殿外。
宮侍抬眸,飛快窺了一眼。
施銀海朝服整潔,神色靜嚴,唯有側頸烙了一圈淡紅的牙印,發泄之意甚是濃烈,撕裂了表象上的風平浪靜。
她雙眸如墨海,聲息盡數收斂,「派一個人,進去收拾,別做多餘的事情,惹怒陛下。另外,沒我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長定宮,違者,誅殺。」
「唯!」
夕陽沉沒,餘光消散,長定宮陷入一片昏暗。
緋紅臥在榻上,被人捂住了口鼻。
「至尊,是我,黎書。」
緋紅視物昏暗,只窺見一雙星子幽微的眼眸,靈光閃瞬而過。
性情貞靜的大家公子出乎意料換了一身黑衣,氣息微不可聞,他懸著壓衣刀,伏在她耳邊輕道,「您別說話,聽我說。從長定宮出去,西邊就是尺經殿,您進去,西牆有一副『辟闔坤乾』的字帖,大家筆跡,銀鉤蠆尾……」
周黎書嗜好字畫的毛病又發作了,他低低咳嗽兩聲,掩飾尷尬,「總之,字帖之後有一條甬道,直通天風街,至尊出去之後,拿著這把匕首,有人會接應您。」
他解下壓衣刀,遞到她面前。
女子朱唇玉面,在昏暗燭火下愈發靡艷。
她慢慢曲起腿,似一頭甦醒的巨蟒,要將他全盤吞下。
「你是誰?」
周黎書輕聲道,「至尊忘了嗎,我是絮絮哥哥,哥哥自然要保護妹妹。」
他也只有這片刻放肆了。
女子的指尖勾亂他一縷鬢髮。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周黎書緘默片刻,才出聲,「天子當有四軍,三明一暗,若非施銀海逆行倒施,我也不會現於君前……」
虎賁、逆鱗、紅六師、黑八師,方稱得上是天子四大守備,他這一脈守在暗處,若非危急存亡,不得現身。
如此凝重時刻,緋紅突然轉了話鋒,「所以那日在塔廟,你是故意軟倒在我懷裡的?還有奉刀那次,體力不支,也是誘著我捉哥哥的腰?哥哥真是打得好主意!」
這、這什麼話。
男子當持節穩重,他怎會做出如此孟浪行徑!
周黎書羞赧不已,玉趾微微蜷縮,弱氣道,「我自小體弱,只學會了一身潛行功夫,旁的,不過是遍觀群書,學些琴棋書畫的奇技淫巧。」
她摸著他的發,「我的絮絮就是冰雪聰明。我不逃。」
周黎書後知後覺。
「什、什麼?」
他復搖頭,憂心忡忡,「如今朝中重臣,大部分皆是施銀海的追隨者,不服從她的,也被關入偏殿裡,若我料想不差,很快她便會再次登門,逼至尊寫讓位詔書,她甚至還想要至尊……」他陡然住口,憂慮望著她。
「不逃,寡人可站著死,逃了,那便是爛泥一具,臭了也不可惜。」
周黎書不吭聲,他的掌心悄悄摸到她的頸後。
「哥哥,成全我罷。」
緋紅目光清明。
周黎書驚疑不定,仿佛想到了什麼,指骨掐入她皮肉,他第一次那麼用力地握住她,幾乎要碾碎她骨頭。
「……不可!你會死!」
怎到了如此地步?
他心頭大慟,哀傷欲絕,又攬住她的腰,哄著小孩的語氣,「至尊,你聽哥哥說,一時得失算不得什麼,我把逆鱗符信交給你,你過金銀關,去尋盟友……」
「施銀海已經執掌了紅六師和黑八師,京關戒嚴,層層把守,我逃不了。」年輕至尊神色平靜,「何況我真的逃了,我的親族怎麼辦,你當真以為施銀海不會以她們為把柄,逼我現身?還有,鳳君已懷了我的子嗣,我雖未宣布,但有心的,查一查便也清楚了。」
「哥哥,你要我的孩兒,未出世便悶死腹中麼?她還未見過著人間的天光。」
周黎書睫毛顫動。
孩兒。
她與弟弟孕育的孩兒。
血脈相連的子嗣。
周黎書低啞道,「我……我明白了,我會,守護好……」
「不,你不明白。」
緋紅仰起頸,「施銀海不會留下禍患,我死了,什麼血脈都不會留下,無人記得我。」
「……」
夏夜的蟬蛻了殼,音色沉悶。周黎書臂腕下壓,堆著深黑領襟,他跪在她身側,腰如玉刀,覆著一片清冷的薄雪。
男子雙眼濕漉漉地望著她,卻帶著孤注一擲的悍勇。
「你幹什麼——」
緋紅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這齣鞘的玉頭劍鎮壓在鋒芒之下。
他捉起她手,反折身後。
他眼睛發紅,反覆說,「絮絮會記著至尊,小絮絮亦會,我們年年會拜祭至尊,她會復仇,重奪天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