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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如今還未舉行道侶大典,他們可不承認你的正宮身份,該逼宮還是會逼宮的。霽哥哥,你可得千萬當心呢!」
江霽情緒淡薄,可有可無應了一聲。
玄青真君捧著喝空的杯盞,意猶未盡,「要不,你跟你師姐說說,把我提為掌門夫人,我給你們倆當擋箭牌?有我守關,保證那些妖魔鬼怪都進不來!俸祿月錢嘛,也無需太多,你有的給我半份就行!」
他越說來越來勁,「我這個擋箭牌做得能做的可多了,你們就算在野外亂來,我也能給你們把守得密不透風!怎麼樣,霽哥哥,考慮一下?」
江霽捋著身上的鷫鸘衣,語氣仍舊平緩,「臨幽,你說話真是愈發噁心了,難怪被女修們甩了五百七十一遍。」
玄青真君一噎。
您說話也是愈發歹毒了。
這是很平常的一日,天氣淡晴,友人來訪。
待玄青真君走後,江霽也披著霜白的鷫鸘衣,外出走動,他經過一樹梅花,它鋪著山雪,梢頭破了一點紅。他眸光落了半分,依稀記得那日,十四歲的少年被師姐抱到了樹上,當時他的身量堪堪及著她的鎖骨,小貓似地窩在她胸口。
江霽又去了他們定情的紅蓬崖,傍晚時分,火燒天廓,那一簇簇鮮紅的蓬草也像是情人的紅絲,招搖到了江霽的眼底。
他想起他們一夜未睡,只為在清晨給對方展現出最美的姿態。
江霽指尖支著眼尾,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江霽走過了太上墟留有他們回憶的地方,弟子們看見他,都是恭敬問好,有的甚至還蹦出一兩句掌門夫人。她用她的實力、地位、聲望,什麼障礙都給他掃平了,哪怕江霽現在是個道心破損的廢人,也無人敢輕視他半分。
可惜,這只是個夢境。
崑山玉君清醒又冷酷地想著。
所有人都是假的,是以他的恐懼編造的夢境。
他的恐懼是什麼?
——是永無止境的溫柔沉淪。
當夜幕吞噬了最後一縷夕陽餘光,江霽步入了大觀卦殿。
這裡空無一人,只懸著一面雲腳神獸紋的鏡子。
兩世鏡。
它顯露出了原先的模樣,龐大得如同一座城門,能映出前世跟來世,卻獨獨沒有今世。
既然兩世鏡是夢境的起源,崑山玉君想要脫離夢境,同樣需要藉助兩世鏡。
江霽正要有所動作,腳步微頓,他從芥子裡取出了一個青玉罐子,裡頭盛著飴糖。
都三百年了還是滿的。
江霽知道她會偷塞一些進去,他也沒有戳穿,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撿起了一顆,放進嘴裡。
這舌尖化開的,不僅是蜜水,還有他四百年的情愛。
練劍,牽手,生辰,壽麵,餵酒,觀星,相擁,除妖,棺內風流,贈玉,生病,照料,相守。
他眼梢微動,似破開了凍土的春溪。
另一邊——
系統高興不已,『宿主!男主的愛慕值漲了!』
它敲鑼打鼓,普天同慶,還給緋紅撒了一把小花。
『現在男主愛慕值是47.5%!不,是56.2%!等等,它又升了,是78.8%!』
然而快樂沒多久,系統就聽見一條條冰冷無情的播報聲。
男主[江霽]愛慕值-20%。
男主[江霽]愛慕值-20%。
男主[江霽]愛慕值-30%。
它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下一秒,緋紅所在的浮蟻觀景色一變,系統的視角也變成了大觀卦殿。
而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主崑山玉君毫不猶豫,一頭撞死在兩世鏡上。
「嘭!」
鏡面潑上濃血,符文逐漸顯露。
江霽的面部也被鮮血分割成了幾部分,他聽見後面有動靜,略微轉眼一看。
「師姐,你來了啊。」
他衝著她,扯著唇,似乎想給她留下最後一笑,而努力數次,終以失敗告終。
有人曾經評價,崑山玉君是冰中玉璧,山陰夜雪,他的身畔總是清寒徹骨,與紅塵隔了數萬丈,得他一笑,比登天還難。就算緋紅跟他同床共枕了數次,也鮮少見他真心一笑,崑山玉君的情緒被埋在萬尺深冰之下,輕易不顯露人前。
既然笑不出來,崑山玉君索性也不為難自己了。
他又說,「師姐,你不該來。」
他要重返現實,就要撞死在鏡前,這樣的死法恐怖又慘烈,想來會給她留下陰影的。
「師弟,你在做什麼!」
她的聲音心疼不已。
緋紅正要上前,被他阻止。
「藍緋紅——」崑山玉君又搖頭,「不,合歡宗主,你的演繹的確天衣無縫,從兩世鏡入手,混淆我的耳目,又摻雜著叛出師門、入魔蘇疆、妄機宜飛升等事,甚至是我的寂焉玉,鷫鸘衣,都被你拿來做文章。你的過去跟我的過去糅為一體,半真半假,霧裡看花。」
她焦急不已,「師弟!你又魔怔了!快過來!」
崑山玉君凝視著她。
這個虛幻的、溫柔的、卻不能觸摸的年少情人。
她就像是紅蓬上的朝露,一瞬剔透的心動,又被烏光吻盡,消失得無影無蹤。
愛如琉璃彩雲易碎,唯有大道永恆不朽。
他很清楚,此時此刻,他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