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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忽略那孩子了,害怕她受傷,便把她教得規矩體統,如今為帝為皇,一切都要重新學過了。但願她能走得更遠,不要像她父兄一樣,仁慈卻無能,總是連累親族,還連累百姓。
魏殊恩淡淡道,「把他們押到涿鹿台,貼上告示,午時三刻,斬首。」
辛小吉似乎害怕起來。
「這……能不能不要殺他們?」
她還拿出了那塊玉佩,她知道是他扔給她的。
「我救過你一命,你放了他們吧!」
魏殊恩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情變化,「是你。一塊玉佩換一條人命,你要換你自己的,還是要換他們當中一個人的?」
辛小吉咽了下口水,她不敢去看身後人的神情,「那我,我換我自己的。」
「很好。」
魏殊恩袖袍一卷,玉佩被他撞在牆上,碎裂開來。
辛小吉的眼底映出元魏皇帝冷血無情的側臉輪廓,鋒利得像出鞘的刀刃。
「宗政餘孽,押下去,吉時處斬!」
「是!」
涿鹿台,午時三刻,魏軍要屠戮國主以及宗室。
魏殊恩要徹底結束開國一百七十年的宗政王朝。
在強大悍戾的軍隊面前,含章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任何一個國家的滅亡,都是累積了無數的矛盾,而含章的矛盾積攢了百年,病入膏肓之後,終於在此刻徹底爆發。民怨沸騰,卻又悽厲慟哭,為他們的國主,也為他們將來被元魏奴役的日子。
有人嘶吼,有人咒罵,場面混亂一團,而在魏軍的黑色甲兵前,他們無一例外啞了聲,面上只剩下最凝重的情緒。
「副主。」
魏殊恩的心腹魏童湊上前來,低聲地說,「辛小姐說,昨夜在麟甸,宗政國主將玉璽交給了皇三女,也就是三公主宗政緋紅,是老帝師親口授的。」
元魏皇帝的高挺鼻樑落下一片陰影,眼尾的朱紅小痣也仿佛昏暗起來。
「就這樣?」
「辛小姐的情緒不是很穩定,也不想說話……」魏童說,「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吃了很久都不願意出來,還、還罵您。」
「罵我什麼?」
魏殊恩漫不經心,他還想著少年相逢的小公主。
再次見面之後,那麼細的手腕,怎麼就藏進了冰冷沉重的袖箭,還想要將他置之死地?
說來也奇怪,辛小吉算是他的恩人,他初到含章,因為不習慣坐船,吐得昏天黑地,險些死在路邊,身上的銀錢也被盜兒摸走了。隨後,橫在路邊慘兮兮的少年,被辛小吉當成了乞兒,救濟了一頓,也讓魏殊恩活了過來。
按理說,這種話本似的情節,他應該一眼鍾情給他買包子的辛小吉。
但是沒有。
他吃飽喝足之後直接溜了,為了不欠人情,他還把自己身上最貴重的玉佩丟給人家,權當結了一頓飯錢,然後兩不相欠。
魏殊恩最討厭就是糾纏不清的東西。
可是呢,他在寺廟外的魚鱗松上,第一次聽見那麼令人心動的哭聲,哪怕是她叫著鬼啊狼狽爬樹的樣子,他至今想起來,回憶里仍舊鮮活無比。他欺負她,逗弄她,纏得越來越近,越來越緊,少年還不知道那叫情竇初開。
現在他懂了。
他要將她捧著玉璽的手,環在他的腰間,壓在他的床上。
元魏皇帝沒有收集天下美人的癖好,但他想嬌藏一個小公主,只屬於魏殊恩的小公主。
「副主?」
魏童輕緩喚了一聲。
自從要來含章,副主的心情便是一天比一天奇怪,還會莫名愉悅,跟中了蠱似的,可是也沒聽說含章有蠱人。
「……嗯?」
魏殊恩撩了下眼皮。
魏童就把辛小吉罵他的話原本轉述出來,魏殊恩全程沒有反應。
魏童又道,「副主,涿鹿台要不要加派人手,如今是三公主手握四章符,含章的四軍都在待命,今天恐怕會有血光之災。」這位三公主,也的確是狠得出乎意料,她帶走的,都是宗政皇族的出色人物,那些平庸的,淪墮的,不怎麼聽話的,都被她全部捨棄,做了她的車前卒。
他們這次假借元朔小王爺的名義,就是想要深入含章,拿到四章符,將含章四軍據為己有。
所有的計劃都被一場滔天大禍中斷了。
含章精美絕倫的宮殿被燒成了殘垣斷壁,也燒死了他們在朝野中當暗樁的官員,對於元魏將來管理含章是極為不利的。
要不是混進了一個辛小吉,恐怕他們也抓不到宗政國主等人。
「不用,含章的政權支離破碎,短時間內,她難以支撐起新王朝的意志,威脅不大。」元魏皇帝饒有興致,「而且再多點人,嚇著了三公主怎麼辦?」
魏童:「……」
行吧,您高興就好。
越接近午時三刻,人群的聲音就越小。
積雪被烈陽化開,成了薄薄的、清澈的流水。
他們好像在期待什麼。
被捆束的宗政皇族仰著脖子,也隱隱露出一抹期盼。
他們想起了三公主那一句話。
「行,這禍害,你們想帶著就帶著,將來上了斷頭台,可別怪我沒先下手為強!」
這是不是說明,三公主神機妙算,早就算到辛小吉會貪生怕死,出賣他們的行蹤?眾人心想,那三公主肯定會有後手,將他們一一全部解救,就像是她在國宴上做的那樣!至於縱容辛小吉跟他們一起上路的事情,宗政皇族都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日後他們不輕信他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