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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偷天換日,我有將計就計。
她甚至還在中途放走小王爺,想要做第二份餌食。
誰都意想不到,小王爺竟像頭小犬兒,乖乖跟著她回來了,無形之中破壞掉了緋紅的後續計劃。
緋紅斜飛一眼,「意外驚喜?誰送的?」
國師語氣深沉,「盜天觀。」
緋紅玩味不已,「上次我處置了慈悲觀音庵,那些假觀音都不敢在我面前行走了,怎麼,這是出了真佛?要硬撼我的滔天王權?」
「人我已經請到了,就在犀宮。」
國師送佛送到西,「您放心,少主在外,不會知道您的任何行事。」
緋紅擊掌。
「好,好啊,海少焉,我的愛卿,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說罷,你想要什麼賞賜?」
國師撩袍跪下,認真請求。
「還請天子登鼎大赦之日,還我海市之名!」
氣氛驟然冷凍。
國師暗暗懊悔,他是不是提得太早了?宗政三公主性情變幻莫測,手段更是神鬼難料,她賜名海市為龍章,本來就是彰顯自己的天下私有之物,自己如今奪回海市原名,是不是損了她的天威盛顏?
他一貫縱橫決斷,少有猶豫,此時也不由得忐忑難安。
「允了。」
國師長鬆了一口氣,他五體投地,「您聖明天下。」
她經過他身邊,裙裾忽然繞出了一朵烈日繁花,俯下腰來,「這麼說,我要是不恩准,我就不聖明天下了?」
完了!
挑刺來了!
國師絞盡腦汁,正想著如何不著痕跡拍她馬屁,他率先被人用兩指拍了拍臉頰,「國師可要記得,名不名兒的,不甚重要,改了也就改了,但這天下,這諸國,還有國師這一顆七竅玲瓏心,都是孤的私藏。」
她說罷,笑著就走,留下跪著的國師跟昏睡的小王爺。
國師忍不住念了一聲。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老夫一把年紀,差點就陷進去了!
他不由得同情望了一眼小王爺,卻見他脖頸一圈熱情的牙印,國師深深覺得,還是同情自己吧,人家好著呢!
緋紅踱步到了犀宮,里外守衛森嚴,簡直拿出了最高防禦體系。
茶香裊裊間,老人鶴髮童顏,自在飲著茶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拘謹。緋紅也笑著,在他的面前盤腿坐下,「您忙了這麼些時日,倒是清減了不少,不如先傳膳,咱們邊吃邊聊?」
「不必了,要殺要剮,你直接點。」
老人很痛快,「我盜天觀這一次貿然出手,儘管做了充足準備,卻還是被你們國師火眼金睛捕捉到了,老夫心服口服,也願賭服輸!」
「還是先吃,不然我家先生,倒要怪罪我,怠慢他的師父了。」
緋紅擊掌,女官款步進來,她附耳吩咐了幾句。
老人非常習慣緋紅的做派,知道說服不了她,就順其自然接受安排。三公主性情古怪,有時狠得像豺狼,不講究一點儀態,生的腥的,都敢塞進嘴裡,有時又是彬彬有禮,周全大方,風采舉世難忘。
膳食一道又一道傳上來,竟都是一些民間俗食,水飯、炙肉、干脯、芥辣瓜兒、冰雪冷元子等,都是極下飯的。
誰都沒有動筷。
老觀主漸漸感到了一絲難堪。
他活到這個歲數,可以說是老神仙了,門生遍布天下,弟子又是絕世之姿,哪怕一些帝王的身後名,都不比他來得尊崇。老神仙能勘天機,被人敬著,畏著,眾生不敢對他有一絲的冒犯,就怕惹他不喜,那一絲不幸的命運落在自己頭上。
「怎麼,您不吃,怕我下毒呢?」
緋紅挾起一塊芥辣瓜條,清脆咬斷,汁水四濺,「現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老觀主吐出氣息,「三公主有話不妨直言,何必在冬至佳節,布置一桌夏日飯食,來譏諷老夫?」
「既然您都這樣說,我就不裝了。」
緋紅嘭的一聲,丟開一對纏金絲白玉著。
「孤不信命,也不信什麼代天擇主,盜天觀,可以給孤關門大吉了。」
面前是疾風驟雨,老觀主如同暴潮里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覆舟的危險,他緩緩搖頭,「盜天觀,祖師窺得天機,千百年才壘下一觀,自古傳承,老夫不能讓它的命數斷送在我的手上,要讓三公主失望了。」
「失望?」
她咀嚼著這個字眼的意味,倏忽一笑,「孤從不輕易失望,只怕失望的是另有其人。」
她將面前的一盤冰雪冷元子推了出去。
「盜天觀屢次壞我好事,還執迷不悔,助長前朝餘孽的氣焰。」她輕描淡寫,「我既然拆了一座觀音庵,再連根拔起一座千年道觀,並非難事。老觀主,您上路吧,孤看在長輩的份上,體面送您最後一程。」
老觀主臉皮抽搐,他本想在最後時刻維持自己的剛烈風骨,但她實在逼人太甚。
千年道觀,她竟要連根拔起,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
「施主,老道勸你,因果業障,皆有定數,你如此忤逆眾生意願——」
「眾生從我,那才叫眾生,不從我,那是踏腳石。既然是踏腳石,我為何還要在意他們的意願?」
「……」
老觀主最終還是捏起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雪冷元子,他袖袍一動,平靜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