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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是睡不著了。
穆空青翻身坐了起來,穿上了外衣。
外頭還夾著雪珠子的冷風一吹,穆空青生生打了個激靈。
就是有再多的困意,這會兒也該清醒了。
穆空青盤算了一下自己的蠟燭和木炭,用陶罐取了滿滿一罐水。
一半稍熱些之後用來洗漱,剩下一半再添些湯塊肉乾進去,隨它自行燉煮。
辛辣的羊湯翻滾的同時,穆空青點起了蠟燭,半點不浪費地趁著這個時候,將第二篇策論謄抄完畢。
策論謄完,穆空青盛出了一碗滾燙的羊湯,敲了敲號房的薄磚牆。
很快,那邊便傳來了動靜。
「可是在下吵著……咳咳,吵著兄台了?實在、咳,實在抱歉。」
那頭的聲音不大,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穆空青聽見他回應,便問了句:「兄台可是已經起了?」
對面道:「是起了,我會小聲些的。」
穆空青聞言,便端著羊湯出了號房。
「我今日的湯煮得多了些,在炭火熄了之前怕是喝不完,便請兄台幫個忙。」
這碗湯穆空青煮得很淡。
穆空青本就不是嗜辣的人,他的湯塊中辣味並不算重。
再加上半陶罐的水,穆空青攏共只放了兩塊湯塊進去,就更是幾乎喝不出什麼辣味來。
羊肉性熱,對於風熱性感冒的病患來說,食用了反倒會加重病情。
但對於風寒性感冒來說,適當喝些羊湯保暖,在眼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那考生見穆空青直接端著湯就過來了,登時便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他瞧著像是想拒絕,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穆空青說是請他幫個忙,但他清楚,人家怕是看他病了,這才特意給他勻出的一碗湯。
年輕舉子生性內向靦腆,最不擅拒絕旁人,一時間竟急得說不出話來。
穆空青見他的碗筷就放在一邊,索性直接將湯給他倒了進去。
不等那年輕舉子開口,穆空青便道:「多謝兄台了。」
說完,穆空青直接轉身回了自己的號房。
過了好半晌,穆空青才聽隔壁又敲了敲牆,傳來一句:「多謝。」
穆空青將凍上的墨添水磨開,不禁失笑。
先前他不過是隨手幫人開了兩次火摺子,那舉子便心心念念地給他送熱水,可見其心性純善。
這樣的人折在風寒上,未免也太冤了。
見那考生在用過羊湯之後,雖然不說好轉,但也沒有病情加重的跡象,穆空青索性在早晚煮湯時都給他捎帶上半碗。
這裡頭到底是摻著辣的,穆空青也怕人喝多了反而喝出事,反倒害了人家。
大雪下了整整兩個日夜。
到第三日,也是整場會試的最後一日,天色終於放晴了。
穆空青在答卷上落下最後一筆,拉動了號房門口的響鈴。
糊名封匣,是成是敗便都已定了。
穆空青素來是不為無謂之事煩憂的人。
答卷都交了上去,這會兒他自然也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兩日了。
會試放榜同鄉試一樣,也須得等到半月之後。
而這半月的時間裡,穆空青便當自己是遊學在外。
每日完成定量的功課,剩下的時候,便在外了解些民生風物。
上回穆空青是自己來的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許多事物也只是走馬觀花般看上一圈。
這回則不同。
這回有了張華陽領路,穆空青可以說是將這百年皇城給逛了個遍。
皇城根兒下,便是平頭百姓們,對政事來說不準都比那窮鄉僻壤里的小官小吏更甚。
閒暇時在茶樓酒館中坐一坐,還能聽到無數達官貴人們的趣事笑談。
這些市井見流傳的趣聞有的荒誕,有的卻能在冥冥中透出不少消息。
穆空青這些日子跟著張華陽走街串巷,倒還當真聽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而與此同時,紫禁城武英殿內。
本屆會試的主考官,翰林院掌院兼文華殿大學士,正帶著一眾從考官,將本屆會試前十的答卷奉上。
每位學子的答卷都是厚厚一摞。
整整十份,一字排開在天子的桌案前。
而每一份答卷中,那篇海貿策都被貼心地放到了最上頭。
上首頭戴十二冕旒的帝王無聲翻閱著這些答卷。
帝王心腹聽著上首紙張翻動的聲響,心中也難免開始忐忑。
永興帝在位已有四十餘年,只要他不想,幾乎無人能夠看出他心中喜怒。
半晌過後,永興帝將十份答卷一一看過,開口問道:「此次會試,你等擬定的會元是何人?」
底下的臣子們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上頭半點暗示都不給他們,他們哪敢自個兒揣度?
還是站在最前頭的主考官主動開了口:「陛下,本屆會試共有才學出眾者三人。臣等才疏學淺,實在難斷其伯仲。這會元之位,還望陛下定奪。」
主考官身後的幾位從考官不禁嘆服。
這位新任閣老果真是個人老如狐的,不怪人家能得帝王多年寵信呢。
先頭幾位考官的意見,都是由他們自個兒先擬個名次,屆時遞交到御前,若是聖上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們再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