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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空青有了頭緒,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提筆落墨。
一篇雜文罷了,三五百字即可。
穆空青甚至都沒等到書院送上午膳,便停下了筆。
這回寫得算是他擅長的東西,除了涉及避諱處須得注意,旁的內容從頭到尾都有種一氣呵成之感。
穆空青也未多猶豫,直接便起身交卷。
那坐在上首監考的考官,也是頭一次見有學子交卷交得這般乾脆。
永嘉書院考核從來不發稿紙,要麼在答卷上塗改,要麼落筆無悔,因而前來參加考核的學子,無一不是慎之又慎,很不等逐字逐句地反覆咀嚼上八百遍。
穆空青態度坦然。
對他來說,若是四書文和策論這等文章,自然是要反覆推敲。
但雜文這種東西,本就無甚格式,重的就是隨心所欲四個字。
他既然可以一氣呵成,自然沒必要再去反覆斟酌,反倒壞了原有的那份靈氣。
最重要的是,穆空青自認為,在寫詩作駢、隨筆雜文這方面,他所擁有的技巧性的東西,還沒有精通到凌駕於靈感之上。
與其讓自己這個半吊子琢磨出來一個四不像,不如抓著那點兒靈氣,好歹還有些可取之處。
穆空青一貫是交了卷便不會後悔的。
從縣試到如今的考核,每一場考試他都發揮出了自己當前的最高水準。
考得上自然好,考不上也是他功夫不到家。
穆空青瀟瀟灑灑地走了,卻沒看到他身後的考官,正對著他的答卷樂不可支。
穆空青出了演武場,便有一騎裝學子前來帶他下山。
穆空青見這人一身利落短打,可又有著遮掩不去的書卷氣,實在沒忍住,便問了一句:「這位學兄,不知書院中可是有武舉學子?」
穆空青自然是知道沒有的,但他也不能直接問人家,您穿這身出來是為什麼吧?
那學子八成也不是頭一回被人這麼問了,當即便瞭然一笑道:「這是書院的傳統。書院教習君子六藝,自然不允學子做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
穆空青先前在清溪縣時見過的文人,大多都覺得武事乃是粗鄙之事。
加上以他了解到的朝政狀況來看,大炎確實是有重文輕武之風。
可眼前的這個學子,似乎並不為自己修習武藝而羞赧,反倒頗為自豪的模樣。
而且方才書院開門時,瞧前來參考的諸位學子的模樣,也不像是對文人著騎裝短打這事,有什麼反感的。
果然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
穆空青只覺得自己先前在清江府中的認知,當真稱得上狹隘二字。
同那學子道過謝後,穆空青見到了一直在山下候著的周勤。
山下的茶棚從早上開到現在,縱使考生們都已經上山了,茶棚內也還是熙熙攘攘,約莫大多都是同周勤這般,在山下等著接人的。
周勤一見他便迎了上來,笑著問道:「少爺覺得如何?可能順利入書院?」
穆空青卻是自在得緊:「能不能入我說不準,不過我卻是明白了,為何有那許多學子,情願將家安在永嘉縣內,也不願去旁的書院了。」
江南之地的書院他不知曉,可若是拿清江府內的百川書院做比較,穆空青覺得僅憑這份胸襟,百川書院便遠遠不及。
永嘉書院的發案在兩天後。
這兩日裡,穆空青同周勤在集市上購置了不少東西。
周勤以為他是對這次的考核成竹在胸,卻不知穆空青心裡想的是,若是這次考核不過,他便去江南之地的其他書院瞧瞧。
但若這江南文風,並非皆盡都是永嘉書院這般,那他八成也要成為那群在永嘉縣安家的學子中的一個。
到了發案這日,穆空青難得有些興奮。
周勤在路上笑他:「先前院試發案都不見你這般急迫。」
穆空青但笑不語。
永嘉書院發案的方式也頗有趣。
他們倒也不貼榜,只在書院門前擺了一排長桌,桌後坐著的皆是書院中的學子。
前幾日參考的考生,只需將自己的姓名寫下來,交給這些學子,便可知曉自己有沒有考中。
有個考了許多次的學子正同友人道:「這負責『報榜』的學子,都是在書院中犯了錯的。作為懲罰,他們須得在一日內背下五百人的姓名,然後今日坐在這『報榜』。每人收到的寫有考生姓名的紙張都須得留著,若是有人報錯了,還得再加罰。」
穆空青對永嘉書院了解得越多,便越覺得有趣。
他在一旁取了紙筆,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
見有人恰巧空閒,便將寫有自己姓名的紙條遞了過去。
那人結果紙條,看了上頭的姓名之後,表情頗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了穆空青一眼,叫穆空青有些莫名其妙。
沒等穆空青詢問,那學子便道:「是穆空青啊。」
他這一言,又有好幾個坐在長桌後的學子朝穆空青投來了目光,像是在看什麼了不得的人一般。
穆空青沉默了片刻,帶著些試探性地問道:「學兄何出此言?」
那學子意味深長地一笑,卻並不作答,只是從桌下拿出了一份包裹遞給了穆空青,又道:「這是書院的士子服、學子令牌,還有你的學舍牌號。書院每年的束脩為五兩銀,是現下就交,還是壓後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