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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私塾中的學子皆是有意仕途之人,所思所見也不會同尋常百姓一般無二。
先前在縣試時,曾屢次出言幫襯過穆空青的蔣孟柏,此次也掛車尾過了府試。
事發時蔣孟柏與穆空青同在府城,對這事的了解自然也更多些。
比起旁人提起此事時的津津樂道,蔣孟柏則是多了些許擔憂。
「這清溪縣中,有不少商戶都是依附李家生存。現下李家倒了,他們自然也討不到好。你雖已拜夫子為師,但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穆空青此次所為,可砸了不止一家的飯碗。
蔣孟柏提醒他當心也是出於好意。
穆空青自然是應承了下來:「蔣兄放心。我這些時日都會於學舍中專心學業,自然也無處招惹事端。」
蔣孟柏見他心中有數,便也不再多言,只囑咐穆空青若是有需要,也盡可尋他幫把手。
穆空青時隔多日重回私塾,除卻甲班這些同窗的態度外,旁的變化也不少。
穆雲平和穆雲安兩兄弟已成功入了乙班,而秦文啟則是莫名離開了私塾,只說家中要送他去往旁的書院求學。
丙班的學子已經換了一批,叫穆空青意外的是,當年在穆氏族學中,同他們三人一起進學的小胖子穆正廷,居然也考入了周家私塾。
穆正廷已經不再是個小胖子了,現在的他只是瞧著壯實,個頭上也躥了一截,只是那虎頭虎腦的氣質半點都沒變。
幾人在膳堂中遇到時,穆正廷還苦惱地端著碗道:「分明我比空青還大些,怎的現在看起來,咱們四人中屬我年歲最小。」
近日裡,穆空青被周秀才猛然拔高的「尚可」標準折磨得不輕,只覺得自己小小年紀身負重擔,愁得頭髮都開始往下掉。
聽了穆正廷這番抱怨,穆空青便禁不住,含糊不清地感嘆了一句:「知識令人早衰。」
他聲音低,話又說得新奇,幾人一時沒聽清,穆正廷便問了句:「什麼?」
穆空青訕訕一笑,沒敢再重複一遍。
開玩笑,這可就在他老師的府邸里,他要是亂說話傳到他老師耳朵里,少不得給他再扒層皮。
先前他同老師閒聊時說漏了嘴,說是每回上詩賦課都恨不能愁得半宿睡不著。
分明科考中的制帖詩只要過得去便可,從前也沒見他老師這麼看中這些東西,怎的現在突然就開始逼他寫詩了?
然後周秀才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提起他先前在僉事府時,早晨跟著周武練功夫的事,索性又給他在睡前排了半個時辰的射術課,還美其名教曰習君子六藝。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君子六藝的學習效果拔群,穆空青果然每日沾床就睡,再不存在什麼愁緒。
不過,穆空青嘴上抱怨歸抱怨,該做的功課卻是一樣也不曾落下。
他老師的標準提高了,穆空青的水平自然也在飛速提升。
不僅是每日要做的文章,還有一些經史典籍的記誦也是。
文章寫多了,難免會有重複用典的時候。
若是十天半月寫一篇,重複用典還不覺得有什麼。
可若是一天一篇,再這麼寫下去,便是老師不提,自己也會覺得臊得慌。
更別提周秀才出題的方式千奇百怪。
科考中常見的截搭題就不說了,諸如「黃花如散金」等偏冷,又誤導性極強的題目,周秀才也沒少拿出來。
此外,院試除了四書文、雜文、策論、制帖詩之外,還多了律法一題。
院試的律法題難度自然不必鄉試、會試那樣,須得考生斷案做判。
通常便只是給出一例案例,叫考生寫出相應律令。
說起來,同帖經題其實相差不大。
這樣主考記誦的題目於穆空青而言不是問題。
只是周秀才道,若是他不想此生止步於一個秀才功名,那麼律法和數術,也是早晚都要學的東西。
橫豎他現在都開始學習律法了,不若就順帶著多學一些。
於是那些案例也開始變得古怪,有時還須得連串上好幾條。
而穆空青考完府試之後,周家的藏書閣也對穆空青敞開了大門。
穆空青先前看書,要麼自己買,在鎮上買不到的,便厚著臉皮找周秀才借。
現下周秀才說,他也到了多累積的時候了,便直接讓周勤將他帶去了藏書閣。
見到周家的藏書閣,穆空青才真正明白何謂世家大族。
僅周家這一門稱得上落敗的世家,便有藏書數以萬計。
各種孤本手書不計,穆空青甚至能在其中找到許多名家注釋本。
這些可不是外頭賣的那些註解本,而是大家們在看此書時,隨手記下的自己的一些心得,每字每句都堪稱無價珍寶。
這些東西,才是世家大族真正的立足之本!
穆空青一直未曾問過周秀才關於周家的現狀。
他只知曉周秀才現下並無妻子兒女,似乎也無兄弟,以至於整個家族中,也找不出一個他可以培養的後輩子侄。
否則的話,周家便是將曾經安國公府的人脈、勢力全部拋卻,真正地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只要這藏書閣還在,周家怎麼都是能再養出一代俊才,帶著周家重回朝堂的。
雖然不知當初的安國公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周秀才既然不曾主動提起,穆空青也不會去打探這樣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