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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負責種植的農人, 還是負責記錄的僕役都有了經驗。後頭的種植,便只需要依著前頭的例子走便是,穆空青也不用再時不時就跑去盯著了。
眨眼間便到了七月里。
京城的夏日不比南方酷熱, 但也並不好過。眼下土豆的種植步入正軌, 穆空青也就順勢減少了出城的頻率。
恰逢黃河進入夏季大汛,黃河沿岸各州府的摺子, 每日都如雪花一般飛來, 穆空青即便想出城,也再抽不出空檔。
不過從周秀才那得來的消息來看,今年黃河上游水位還算正常,夏季大汛應當有驚無險。
尤其在穆空青為國庫賺來了那筆意外之財後, 戶部又撥款將各地的河堤都用水泥重新加固過,因而這災情預警的摺子雖然一封接一封地上,但目前還沒有哪裡不幸遭災。
若真要說遭災,那還得是通政司這群不得不點燈熬油的倒霉鬼。
地方官員怕出事擔責, 每到這個時候都恨不能一天三封摺子地往京城遞,河水漲了三毫釐都要哭上幾百字,瞧著一個比一個憂國憂民。
上頭的閣老們和陛下肯定是不耐煩看這些的,可又怕當真錯過哪地的災情預警,於是倒霉的就只有底下通政司的人。
有些摺子,哪怕只看了個開頭也能知曉,這摺子裡頭必然通篇都是廢話,可他們為了以防萬一,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從這通篇的廢話里,一一將有用的信息篩出來。
只半個月下來,穆空青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
以至於穆白芷見到穆空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弟弟這一臉看破紅塵的模樣,是受了什麼刺激。
這日是難得的休沐,穆空青一身廣袖單衣,連書房都不想待了,懶洋洋地靠在水榭中餵魚。
他身邊的桌上的冒著寒氣的酸梅湯,水榭四周點著驅蚊用的香料,細看還有裊裊青煙升起。
穆白芷調侃道:「乍一看這模樣,我還當你出家了呢。」
別說,這廣袖白袍的清俊青年,再配上這副堪稱寧靜致遠的畫面,確實是有幾分仙氣在。
穆空青坐起身,將手中的魚食一把拋了下去,頭也不回道:「打從以寧給我做了這身衣裳,我這穆府就已經從雲林寺到太清宮都走了一遭了。」
秦以寧前些天也不知打哪兒得了些布料,似麻非麻,質地柔軟又透氣,最適合做夏衣,於是便給家裡人人都做了幾套,包括遠在清江府的穆家二老和周秀才,自然也沒忘了穆白芷姐妹的。
給旁人的都還正常,唯獨到了穆空青這兒,也不知秦以寧是起了什麼惡趣味,硬是給他全都做成了這般廣袖長袍的模樣,瞧著頗有些魏晉之風,穿上也確實涼快。
穆空青身上本就帶著股灑脫的氣質在,配上這等廣袖素衫,還當真別有一番風度。
就是近些日子以來,穆空青被那些酸溜溜的摺子折騰得不輕,為了保持平和的心態,每天就差晨起念兩遍經了。
這副一到家就開始放空自己的模樣,再搭上他這身打扮,瞧著可不就是一副看破紅塵的姿態。
穆白芷笑夠了,也不多調侃他,轉而說起正事來。
「你先前給我的那玩意有趣。我此番來京城,也是想要問問你,你是否也瞧見了那些東西?」
穆白芷原本是同那漠北軍醫的大弟子一同在外遊歷的。
她這些年為了出行方便,騎術並不輸男兒,可帶的行李自然也就多些。
因著那顯微鏡是穆空青特意送給她的,穆白芷覺得這東西珍貴,也確實挺有意思,便也就一直帶在身邊,得閒的時候也會搗鼓一番。
原先她瞧見那些模樣不甚清楚的小東西的時候,還當自己是眼花了。
可經由她幾次調試,又換了各種不同的東西觀察過後,穆白芷發現,那些東西可能不是她眼花,也不是什麼鬼神之物,而是這世上當真有一些微小的活物,是人肉眼不可見的。
於是穆白芷對顯微鏡的興趣便更大了。
原本這種興趣並不足以讓她放棄遊歷,然而就在前不久,穆白芷在調弄顯微鏡時不甚割傷了手指。
她發現,在自己的傷口處,也有那些神奇的小東西的存在。
穆白芷看入了神,直到她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開始微微紅腫,甚至因著高溫,而有了些許發炎的跡象時,才反應了過來,她應當先為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即便如此,穆白芷也沒有放棄觀察。
她想到了在漠北時穆空青提過的秘方,於是便叫了一壺烈酒,強忍著痛意,將烈酒澆在了自己的傷口上,並開始持續觀察傷口的情況。
於是穆白芷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伴隨著傷口的陣陣刺痛,那些原本活躍的小東西,居然一個個都停了下來,瞧著像是失了性命一般。而她原本已經有了發炎跡象的傷口,也在這種情況下逐漸開始好轉。
穆白芷作為一個大夫的直覺告訴她,她可能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於是她便匆匆忙忙地趕到京城來尋穆空青。
同時,即便是在趕路途中,穆白芷也沒有放棄繼續觀察。
只是這一次,她觀察的對象不再是漫無目的的了。
她開始有意識地區分這些小東西的不同,甚至敏銳地察覺到了菌菇身上的不同之處。
可惜,如今的顯微鏡還是過於簡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