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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沒能在短時間內將災民安撫下去,反而因為他最初的耽擱,導致河堤破損的範圍越來越大。
待到受災地的真實狀況傳到京城時,大量災民已經因為遲遲得不到救助而被迫淪為流民,若非糧食暫且不缺,恐怕早已鬧出民亂。
倒是皇商范家在當地的商鋪受災後,第一時間便尋到機會,躲過了那知府的耳目,將消息傳回了本家。
范家的當家人得知此事後,一邊往宮裡遞消息,一邊抓住機會往受災地捐錢捐物。
待災情平息之後,隨著當地知府人頭落地,衙門上下連貶帶罰的消息一併傳遍天下的,還有皇商范家於此次洪災中出財出力,得永興帝特許,准范家子孫後代科考的聖旨。
也不是沒有朝臣反對。
只是這次反對的人,比先頭對著覃家還要氣弱。
覃家那會兒是因為切實出了一個讀書人,那詩做得也確實好。
而這次,覃家智擒海寇的故事可還在茶樓里說著呢,就出了這麼一遭貪1官作祟、商賈救民的實例。
這會兒誰敢把話說得太過,提什麼低賤商戶不配讀書,只怕走在大街上都要被百姓啐上一口。
倒霉的御史們和禮部眾人象徵性反對了一下,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秋收上頭去了。
打從穆空青到了戶部,錢大人的面上,那是日日都帶著笑。
這回秋收稅銀比之去年,足足翻上了三倍有餘。
大炎農稅乃二十稅一,即是說每產出二十斤糧,便要繳納一斤所得銀錢作為賦稅。
去年因糧種數量,以及百姓心中多少有些顧慮,不敢輕易用糧食冒險的緣故,多數人都只種了朝廷規定的那半畝。
可到了今年,大伙兒都吃到了甜頭,糧種也多了起來,便有不少百姓將自家田地全部種上了新糧。
如此一來,朝廷收到的稅銀多了,百姓的日子卻過得更好了。
就在朝堂上下都在為秋收忙碌之時,江南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十一月的江南,天氣已經轉涼。
侍女們在大丫鬟的指揮下各自忙碌,有條不紊地將東西一一歸置。
「小姐,可以動身了。」
再三檢查過行李之後,大丫鬟敲響了穆空柳的門。
「這就來了。」
穆空柳一個翻身上馬,動作乾脆利落。
有人對著穆空柳那騎在馬上、還連面容都不遮一下的姿態微微皺眉,卻到底沒敢說些什麼。
這兩年江南新開了不少紗廠,專招婦人紡紗織布,月銀都快趕上水泥廠了。有不少人家都是靠著家中妻女養活的。
可這樣一來,就有一部分原先仗著自己能賺銀子,便對妻女動輒打罵的牲口們日子不好過了。
短短數月時間,僅金陵一地,便出了五六起婦人遭丈夫打罵,直接鬧上衙門要合離的案子。
而這些敢將合離鬧上衙門的,竟無一例外都是紗廠的女工。
一時間,紗廠的名聲,在江南簡直臭不可聞。除了那等當真過不下去的人家,沒有人願意讓家中女眷去紗廠做工。
但很快,穆空柳便再次來了江南。
她原先是準備從大布莊入手,想著領頭的幾家若是願意從她這兒進布料,那其他小商家自然也會找上門來。
然而這些布莊東家也不是傻子。
布莊的規模越大,紡紗織布的工坊規模也就越大,織布成本自然也就越低。
是用極低的價格從紗廠進貨售賣,還是自家織布售賣,中間的利潤差距並沒有大到讓他們心動的程度。
比起少賺些銀子來說,他們更不想自個兒的貨源被人拿捏住。
於是穆空柳碰了一鼻子灰不說,還吃了好幾次暗虧,連紗廠的新式機器都險些叫人給摸了去。
後來穆空柳便想通了。
她一昧地想著雙贏,可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穆空柳轉而開始聯絡那些小布莊。
待到領頭的幾家反應過來時,江南的布價已經降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了。
這些大布莊無論願不願意,只要他們不想自己的布爛在庫房裡,就必須跟著其他布莊一起降價。
有布商心中惱火,便牽線搭橋聯合在一起,欲要去尋穆空柳的晦氣。
結果將穆空柳的名字同他們上頭的人一報,當即就遭了劈頭蓋臉的一通訓。
這可是當今豐樂伯的親妹妹!一母同胞的那種!你們當是哪家平頭百姓吶?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明兒都用不著京城那位動手,我先給你腦袋折了,省得拖累我!
於是這麼一來二去的,甭管樂意不樂意,江南的布價都開始了全面下跌。
除了那當真不差銀子的人,誰會不為此而歡欣?
當這布料的價格乃是紗廠東家一力主張的消息傳出之後,整個江南便再無人敢道紗廠一句不是。
一句「大不了我便同你合離,去紗廠做工也不是養不活自己」,成了夫妻吵嘴時常被婦人掛在嘴邊的話。
尤其這句合離,還真不只是玩笑。
這樣一來,多數人也就明白,在他們不再能隨意拿捏他人的時候,還是得學會閉嘴的。
如今江南形勢已經穩當,穆空柳此行就是要回京城,籌劃著名在別處也開設紗廠的事。
想要大炎百姓人人都能用得起布料,只在江南一地開設紗廠可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