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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學子只是用油布粗粗蓋了,放在地上便不曾管它,誰料號房漏水,答卷直接泡在了水中,暈得連紙張的形狀都分不出來。
有零星的哭嚎聲在貢院內響起,卻直接被埋在了雨聲里。
貢院大門一關,不到放排便不得開。
這些學子即便已經知曉自己此番中舉無望,也必須得在這號房中,生生坐到明日放排,眼睜睜看著旁人答題交卷。
穆空青的後半夜幾乎沒睡。
那雷聲時不時便在耳邊炸響,再夾著夜雨中隱約可聞的悲戚哭喊,總能攪得他剛剛入睡便被驚醒。
直到外頭的雨聲停了。
哭聲沒了雨聲的掩蓋,引來的值夜的考官。
一陣求饒叫屈過後,貢院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穆空青混沌中又睡了一小會兒才醒。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與昨日清晨無異。
若非這地上還聚著未乾的水跡,穆空青幾乎要以為昨夜那場大雨只是他的夢境。
穆空青起得有些晚了。
洗漱時,有不少考生都湊到了一處。
穆空青聽到有考生在同友人抱怨,說是昨夜自己隔壁的學子污了答卷後便一直在哭嚎,攪得他一宿沒睡。
還有人說自己邊上的考生鬧出的動靜太大,直接叫考官以擾亂考場秩序為由趕了出去。
有人唏噓覺得造化弄人,也有人不滿旁人粗心大意,唯恐帶壞了自己的運道。
穆空青隔壁的那個學子自開考時,便覺得那夾帶的學子號房離他太近,一直念叨著晦氣。
結果昨日他對面的考生污了考卷,又是惹得他一陣叫罵,直說今科鄉試若是不過,都賴這二人壞他運道。
穆空青被他的污言穢語念得煩躁,沒忍住打量了那神神叨叨的學子一番。
那是個瞧上去有些暴躁的中年人。
留著精心修剪過的鬍鬚,只是這兩日不曾打理,看著有些凌亂。
眼神中帶著陰翳,取用物件也是摔摔打打,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甚至還會在有人看他時提高些音量,恨不能叫全天下都聽聽他的冤屈。
穆空青看著那人煩躁的模樣,自己的思緒卻皆盡平靜了下來。
以人為鏡。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提筆落墨。
第77章 一次獻策
這是鄉試第一場的第三日, 也是最後一日。
興許是昨夜一場大雨叫不少體弱的學子受了寒,穆空青偶爾還能聽到有咳嗽聲響起。
這一日自旭日初升,考官入席之後, 便陸續有考生拉鈴交卷, 等待放排。
起初是昨夜污了考卷, 今科已然無望的學子。
後來也有叫這拉鈴聲鬧得心浮氣躁, 實在坐不住的學子。
再然後不知是哪一位倒霉鬼,咳嗽時將墨汁弄到了試卷上, 當即哭嚎出聲,直接被衙役帶離考場。
穆空青今日要謄抄三篇經義,還要作一首五言八韻詩,時間自然算不上寬鬆。
考場內時不時便有異響, 既要屏氣凝神專心謄抄,又要時刻留出一分注意力,防止自己在猝不及防下被突發情況驚到。
這三篇經義謄抄完, 穆空青只覺得比寫的時候都要耗費精力。
最後作完詩, 穆空青又將自己的答卷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便毫不猶豫地拉鈴交卷。
於龍門前等待放排時, 恰好遇上楊思典同樣交卷出考場, 兩人便閒聊了幾句打發時間。
此刻穆空青面色疲累,見了楊思典後便同他嘆了一句:「從前考場中雖也有意外,但卻從未如同今日這般。」
今日直到穆空青交卷為止,考場中都還時不時會鬧出些動靜。
但凡心性稍差些, 又或者有那麼片刻疏忽了,說不準就要被外界影響,叫自己這一趟白來。
楊思典卻笑道:「這也不是獨我清江府鄉試如此,更不是獨這一屆鄉試如此。便是我叔祖那般……」
楊思典話到一半卻忽然停住, 硬是頓了片刻,方才接著道:「便是我家長輩,也曾在猝不及防下污了試卷,以致鄉試落榜。」
楊思典家的那位長輩,穆空青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提起了。
只是每一次,楊思典都像是有什麼顧慮一般,總是要遮掩上幾分。
穆空青看出他不想提,便也從未開口問過。
只是幾次三番下來,好奇心難免越來越重。
穆空青體貼地換了話頭:「昨夜一場大雨,也不知叫多少人的心血白費了。」
「哼,清江府鄉試素來都在雨季,那些人自己活該不止,還害得旁人也不得安寧。」
穆空青話音剛落,身後便有人接話。
只是這話說得難免刻薄,聲音也叫穆空青覺得有幾分熟悉。
穆空青轉身望去,果然是他隔壁號房的那中年人。
楊思典聞言皺眉,欲要出言反駁,卻被穆空青攔住。
這樣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同他爭論只會影響自己的心態。
那中年人果然也不像是著意與他們搭話的模樣。
即便無人理他,他也能自顧自地說下去。
穆空青將楊思典拉得離他遠了些。
這人說話跟念經似的,先前就將穆空青鬧得心煩意亂。
若不是穆空青反應及時,說不準就要被他影響。
好在穆空青與楊思典交卷都不算早,沒過多久,龍門前便湊齊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