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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尤明澄就要將自己昨日的衣服再往身上套,穆空青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
「你忘了?入書院後都須得著士子服的。」穆空青將他放在床頭的士子服遞給他。
剛洗漱完的楊思典從外頭進來,笑道:「我瞧明澄怕是剛入書院,想為書院做幾天勞工了。」
永嘉書院有戒律,自然也有犯了戒律之後的懲罰。
多數懲罰便是如同先前為他們「報榜」的學子一般,在書院內做上幾天體力活。
就尤明澄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樣,做上幾天勞工,怕是筆都拿不起來了。
尤明澄換好衣裳,帶著些羞赧地同穆空青道謝。
早晨一番忙亂之後,幾人便一同出門。
新入學的學子共有十齋,每齋都有一年長的學子作為齋長。
穆空青所在的東十二室四人,皆盡分在第十齋。
而這第十齋中,乍一眼望去,也都是十多歲的少年人,叫人不禁思量,這永嘉書院莫不是按著年紀分出的各齋。
先過了院試,再入書院進學,這幾乎是默認的規則了。
便是有那等僥倖過了書院考校的,自身水平也未必跟得上夫子的教導。
尤其在書院中,數術、律法等課,都是到了鄉試才會考校的內容。
在院試未過的情況下,花費大量經歷在旁的地方,反倒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也就是說,在這江南之地,似乎十多歲的少年秀才,已經算得上是常態了。
夫子還未到,穆空青只這一眼,便深切感受到了何謂「文風鼎盛」。
隨後而來的第一堂課,更是叫穆空青深感今後的課業之重。
第一課講的是經史,自《史記》詳解開始。
夫子的學問自然是精深的,講學也是儘可能由淺入深。
但即便由淺入深,也觸及到了不少穆空青從前未能觸及的地方。
這感覺便像是……
他當年急著下場科考時,他老師給他私下裡開小灶的狀態。
只不過他老師當時還算仁慈,顧及著穆空青的水平,過於深入的東西,便沒有說給他聽。
現下書院的夫子卻不會考慮這些。
一旦跟不上夫子的思路,那便須得從頭再來。
穆空青萬萬沒想到,一堂經史課,竟叫他找到了前世學高數的感覺。
那種只是抬頭打個哈欠,就發現老師說的內容,聽在耳中已是天書。
這種久違的可怕感覺,就在這一堂課上再度重現。
穆空青從原本時不時低頭記上幾句的悠閒,轉變為了一心二用,埋著頭奮筆疾書,生怕落下什麼關鍵,日後也不知能不能補得回來。
只是他在空閒中抬頭,卻見課堂上如他這般埋頭的學子雖多,但也不是全部。
有不少學子亦只是不時提筆標註幾句,後便跟著夫子的思路或點頭應是、或低頭沉思。
上午的講學結束,穆空青在前往膳堂的路上思考,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只短短一上午,穆空青便可以感知到,這樣學問精深的夫子們給他們講學,最值得學習的反倒不是夫子們對經史的理解,而是跟著夫子們的思路,去學習如何學習。
毫不客氣地說,就算是穆空青將書院中所有夫子,對於所有經史典籍的理解統統記誦下來,他到了鄉試時,怕也還是做不出文章。
就是市面上能夠買到的,各朝各代名家大儒們對經史典籍做出的注釋,便是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有些釋義詳解,甚至稱得上一句南轅北轍。
若是只仰賴他人的理解,而無自己的思考,那便是攤著書在面前,怕是還要煩惱,究竟該填上何人的注釋,才算是正解。
所謂文無第一,便是如此。
到底還是他先前學得太急,學得太淺。
好在如今發現得還不算晚,有得補救。
穆空青思及楊思典對永嘉書院還算熟悉,便嘗試問道:「楊兄,你可知曉書院有無藏書閣?我等學子可否借閱?」
注意到穆空青的表情,楊思典只需略一思索,便可知是何因由。
畢竟早晨埋頭苦記的學子中,也有他楊思典一個。
沒等楊思典應答,尤明澄便道:「空青,你要去藏書閣作甚?」
穆空青也不覺得丟臉,直言道:「我今日聽夫子講課,覺得有些跟不上,只好自個兒私下多用功些了。」
尤明澄聞言後雙眼一亮。
他入書院後短短兩日,便幾次受了穆空青的照顧,正愁著沒處回報呢。
如今穆空青說他有些跟不上,可不就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尤明澄道:「書院便是有藏書閣,我們這些普通學子能借到的典籍怕也不多。」
楊思典順勢應道:「不錯。據傳永嘉書院的藏書數以百萬計,箇中珍品孤本無數。可除卻少部分抄錄本外,旁的書籍若是要看,都須得用『五彩帶』去換。」
穆空青不明所以:「這『五彩帶』又是何物?」
楊思典道:「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這『五彩帶』的名字,便是源於李太白此句。在書院中,於季考、文會、詩會中名列前茅者,皆可得『五彩帶』。」
穆空青點點頭,聽著像是給學問出眾的學子的某種彩頭。
「要品讀書院中的典藏孤本,或是旁的書畫佳作,就須得用『五彩帶』換得機會。」楊思典道。